46弹指十年 yu sh uwub iz
自断心脉还留有余魂,这是几乎不存在的事。
徐云书推断,阿星在进入宋明义体内时便不是完魂。
他重燃希望,滞锈多日的脑子飞速思考。
会在哪,她会在哪。
徐云书去了一趟荒村,宋明义的尸体面目全非,被秃鹫吃得千疮百孔。他忍着作呕的冲动在木屋中寻找散落的残魂,里里外外搜搜寻三遍,均无收获。鮜續zhàng擳噈至リ:yu shuwxc o
徐云书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重新离魂去鬼市。从阴界至阳界,凡是阿星待过的地方,他都不会放过。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
华灯初上,暮色渐浓。
徐云书回到清云山,还在找寻。
他的身体并未恢复到从前状态,但亢奋的精神支撑了虚弱的躯体,使得他不知疲倦地奔波寻找。
山脚,山腰,山林。
观门,大殿,院落。
他企图画符引魂,但并无作用,燃起的火苗几近熄灭。
月又升起,今晚没有星星,是满月夜。
更深露重,徐云书筋疲力尽,还是不肯放弃。
他的眼皮沉得快睁不开,四肢因过度疲劳愈渐发软。
一个不慎,被块石头绊倒。
徐云书跌在后院的草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进泥土里,呜咽着说:“阿星,你到底在哪里……”
可能是他们解不开的缘分使然,徐云书在泪眼朦胧间抬头的那刹,看到了黑暗草地中摇曳的半株狗尾草。
在那毛茸茸的狗尾上,正有缕残魂。
依稀带有阿星的气息。
如同沙漠中的人看见绿洲,徐云书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奔向那草,借着盈盈月色,看清附着在上面的魂。
阿星在山野间将这狗尾草带回来时,它上面本就有缕残缺的狗魂。
他说无法复原,她还是傻乎乎留下了这狗尾草,当宝贝般悉心照料。
徐云书竟不知,她擅自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给了这狗尾草,试图靠着以魂补魂的方式让这只狗复生。
她的善良救了她,更是救了他。
徐云书重拾希望,小心翼翼挖起这株草带回屋里,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
这株草上现存有两缕魂,残弱的小狗魂,和一缕完好的女鬼魂。
以魂补魂自然绝无可能,徐云书谨慎分开这两缕魂魄,将阿星转至能存储灵魂的小茶罐中。
阿星的阴魂多为吸收徐云书的阳气而成,因而,她剩余的最后一缕魂魄还算活泼。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云书伸出手指,那一点魂便主动贴了过来。
她不会说话,也没有意识,她只是残缺得不能再残缺的零碎部件,却对他表示出亲近。
徐云书眼尾微红,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阿星回来。
天未亮,徐云书又钻进藏书阁。
他整夜未眠也没有睡意,宛如获得新生。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尽管仍然没有找到修补魂魄的古籍,徐云书并不气馁,继续找,继续问。
他跋山涉水跑遍各地道观,问访数位德高望重的道长。
有人说残魂绝不可能修补成完魂,劝他放弃,有人想买他这缕痴鬼残魂补身,被他冷眼吓退。
徐云书带着这缕魂快走完所有道观,有个老道士说曾经有个道士也想修魂,但他已归隐山林,也不知有没有成功。
徐云书爬上老道士说的那座高山,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他恳切问询。
老道士看了看法器中的残魂,又看了看徐云书,告诉他一个偏方:“你是纯阳之体?以心头血饲之,或有成效,但对你自身伤害很大,你且自行考虑。”
徐云书感激跪谢。
老道士并不接他这一跪:“这个方法并不一定奏效。”老道顿了顿,涩然说,“我也曾想让我的妻子复生,可她的那缕魂损坏过度,我熬了五年,把自己身体熬坏了,她也没有回来。”
“很久没人来过这座山了……”老道看着徐云书,叹道,“痴情人,望你得偿所愿。”
徐云书轻声道:“不管多少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尝试。”
他跪拜叩首,告别老道。
徐云书回到清云山,开始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认真念经打坐。
他每夜割心头血喂养残魂,并不告诉任何人。
清云山的师兄弟们都为徐云书重新振作而高兴。
徐云书照旧下山渡鬼,也主动参与地府走阴工作,他赚了很多钱,甚至将鬼老板娘的店都买下。
老板娘已然得知阿星的事,背地里哭了好久,对徐云书道歉,当日不该那样说他。
徐云书摇摇头,每月为老板娘送去固定鬼币,只为了阿星回来后能有喜欢的衣服。
一日,他与余晖同行外出驱鬼。偶然间,余晖得知他每夜在做的事,大骂他“傻逼”。
余晖指着他鼻子:“他自己都没成功的方法凭什么让你再去试?你想早点死就直说,老子给你收尸。”
徐云书不反驳,只道:“不必劝我。”
余晖强行扒开他衣服,徐云书瘦得能看见根根肋骨,胸口满是触目惊心的斑斑伤痕。
心头血岂能随随便便说给就给,它维系着心脏的跳动,是阳气聚集的源泉,生命存在的根本。
余晖算是明白了,徐云书只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其实早就冷静地疯了。
“疯子,那老道士也是疯子,你要死就死吧。”
余晖憋了一肚子气,又骂了徐云书几句,恨铁不成钢地摔门而去。
徐云书平静合上衣服,没有言语。
不久后,林迟和许倩的孩子学会走路,他们来观里烧香,和徐云书分享日常。
他们为孩子取名为林念,悉心照顾疼爱。
小小的林念扎着两个羊角辫在观里一步一顿地走路,她不怕徐云书,冲着徐云书咧嘴笑,咿咿呀呀叫他“书书”。
徐云书低着头,摸摸小女孩柔软的发。
送他们离观后,徐云书再绷不住,回到房中颓然坐下。
他低低对着那缕魂说:“阿星,她长大了……你不是要做她的干妈吗?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阿星,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怕我撑不住了……”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四季更迭,一载又一载,她还没有回来。
徐云书送走无数个魂灵,看遍世间悲欢别离,在每个晚上取血喂魂,为那么一个渺茫的机会,等待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奇迹。
他守着那么一点点魂,就像守着全世界。
弹指间,千百个日夜过去。
五年后,徐云书二十八岁,徐秋山逝世,徐云书成为清云山第十一任观主,也是最年轻的一任观主。
徐秋山没让徐云书送他,独自走上奈何桥。
徐云书向他叩拜,守丧七日。
这年,观里多了几个新来的小道士,徐云书教他们读经,画符,学咒。
这年,小芙在外留学。宁钦禾遇到心上人,与她甜蜜相恋结婚。他搬出了清云观,成为居家道士,每隔几日回次清云观。
常住观里的便只剩下小九,初来乍到的小道士们私底下偷偷和小九师叔抱怨师父严厉,小九告诉他们:“师兄是为了你们好。”
一个叫陈十七的小道士说:“小九师叔,其实我们更愿意和你学经,师父看起来好凶,我们都不敢问他问题。”
小九:“有什么不敢的,师兄又不会吃了你们。”
陈十七抠着手,有理有据:“可他从来没有笑过。”
小九语塞。
新来的弟子都以为徐云书冰冷淡漠,不苟言笑,可小九知道,他明明曾是观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师兄。他对所有人都温和,他浅色的瞳孔弯一弯,像天上的月一般好看。
小九忽地有点难过。
多少年了,他再没有见过师兄笑。
“小九师叔,你眼睛怎么红了?”
小九揉了揉眼:“有沙子进去了。”
“沙子进去了不能揉啊,要吹,我给你吹一吹。”
“你赶紧读经去吧,晚上师兄要检查。”
“啊……那我得先走了。”
夜半三更,陈十七尿急起来上厕所,忽地发现院子里有一个人。陈十七偷偷透过窗看,竟然是师父。
师父半夜不睡觉,为什么在院子里站着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