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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艾尔文,你醒了?」

当艾尔文艰难的睁开如千斤重的眼皮时,参杂着兴奋与担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艾尔文尝试了多次才终於撑住眼皮不再让其滑落,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许久才有个人影缓缓进入到他狭小的视野区内。

这个人眉头深锁、神情哀戚,双唇颤了又颤,像是要开口说话却又在字成句前抿紧唇。

艾尔文想要喊出自己副手的名字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如沙漠般乾燥,光是他张开嘴,空气粗砺的像是流沙一般灌入气管,磨的他生疼。

站在艾尔文旁的佩尔感知到艾尔文的不适,体贴的倒了一小杯温水,先用棉棒沾水贴在对方乾裂的唇上,一点一点的补充水分。佩尔一边动作一边低声叹道好险艾尔文没事,告诉艾尔文现下首要的任务就是先养好身子,但他很快地被那道炙热的视线吸引,艾尔文那一双透亮的蓝眼睛像一面洁净的镜子映照着他,让他不自觉的在那份清澈中心颤。

佩尔停下手边的动作,视线从艾尔文那张贴满纱布的脸收回。如今,他是以一个朋友的身分来到医院探望艾尔文,身为一个友人是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告知残忍的事实,可他太了解对方了,艾尔文要的并不是这份关心,於是他只能忍痛收起那身而为人该有的怜悯之情,披上自己军人的身分,以清楚到近乎无情的口吻向他的长官覆命,将此次调查兵团的意外分析及伤亡人数全一一报告给他的上校听。

艾尔文沉默地听着对方的一字一句,当天的一景一物同时在脑中回放,当佩尔结束後,艾尔文欲张口想问,但才刚提出那个名字-弗拉冈,佩尔就站了起来,说是已经打扰艾尔文太久,让艾尔文赶紧休息。

目送的佩尔落荒而逃的背影,艾尔文明白对方不愿亲口承认弗拉冈也是死亡人数的其中之一,其实艾尔文自己早有了答案,毕竟对方是他的哨兵,尽管只是短暂的浅层精神结合,但在没有正常程序的操作下中断连结,对於彼此的伤害也非同小可,尤其是对於向导的影响更甚,所以帕国有严格禁止已配对的哨兵和向导不可随意中断连结,除非是在生死关头。

艾尔文能感知道自己最外层的精神屏障破裂了,那是在瞬间中断连结时被哨兵的连接端口硬生扯裂的,这道痕迹无法恢复如初,将会永远留在这片精神世界中,这也是为何哨兵常被比喻成更接近动物的人类,他们无论如何会想尽办法在伴侣或猎物身上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记,尽管艾尔文与他之间的关系只是军队安排的短期搭档。

遇险那刻的画面历历在目,弗拉冈拚死将他从未知生物的口中救出,不论是出於哨兵对向导天生的守护信念又或是弗拉冈的个人意志,艾尔文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欠着这份情,话虽如此,艾尔文内心却又生出狭隘的怨怼,明知是要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却还是不可控制的恨上了对方几秒。

自醒来後一直表现出超常冷静的艾尔文眼眶缓慢的汇聚起泪水,他抖着左手往从刚才就一直感知不到的右手而去,在触及右肩之下的空处时,他终於忍不住心伤的痛哭起来。

说来可笑,他身为一名向导却宁愿自己的精神世界遭受到摧残也不愿让肉体受到分毫伤害,因为唯有这一副他呕心沥血锻链出来可与普通哨兵一拚的身体才是他可以实现梦想的保证,他可以牺牲金钱、感情、自由,甚至是生命,但唯独梦想是他无法放弃的,可是如今的他已然失去了追逐梦想的资格,这比让他死去还难受。

2

23星纪末,一颗未被人类观测到了陨石在无预警的情况下撞上了地星,剧烈的冲击力在全星球扩散,引发了数次的湖啸、海啸,让许许多多海洋及陆地生物在短时间内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岩层中的物质在陨石撞击後喷射到了空中,有毒物质蔓延、酸雨铺天盖地,大多生物就算有幸躲过了首次重创,也在恶劣的环境中逐渐绝迹。

不过几日,地星的陆地只剩原先的十分之一,全星球的人口也急速锐减。

人类在经临灭世之灾及极端环境的考验下分化出了特殊的能力,先被发现的一群人被称之为"哨兵",他们拥有比普通人类更敏锐的五官及更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但也因为过於优秀的感官能力使得他们精神长期疲弱,而後来出现的"向导"似乎便是补足哨兵天生的缺点而生。

向导没有像哨兵一样有着强大的肉体却拥有超常的精神能力,在精神层面的绝对优势让他们不但可以辅助哨兵也能帮助普通人类调节精神面上的疑难杂症。

在知晓这群"新人类"的能力後,仅存的人类积极对他们进行各式研究并且设立了"塔"这机构专门管理、培训这群新人类,而受训过的哨兵及向导大多会进入到军队中任职以发挥他们出色的自身能力。

艾尔文从小听着父亲讲述着关於"上古时代"的故事,在灭世之灾之前,地星上有着丰富多元的人类文明、珍奇百怪的动植物种,也有绚丽壮阔的地理面貌,而非如今从墙内望出的那片贫瘠荒芜之地。

也许是受到父亲的影响,艾尔文坚信他们只不过是被困在了墙内,只要向外走的再远一些,说不定能遇到其他同样逃过一劫的人类,又或许地星其实没有被破坏的那麽严重,仍有一处世外桃源就在他们不知道的远方呢?

艾尔文想要亲自去探索、亲眼去见证,而这个念头在父亲意外去世之後转化为他与父亲间一种无形羁绊,也成为了他不断渴求的梦想。

帕国在地星经历灭世後的七百多年後才集结出人力,派出第一支调查兵团向外搜寻是否还有其余的人类或是可利用的资源,因为外在环境充满未知,调查兵团内多是以哨兵为主,他们超常的身体素质可以应付突发的危险,而向导则只有寥寥几人。

哨兵与向导的比例一直存在极严重的不平衡,以帕国来说普通人类占了八成,而剩余的两成之中,哨兵就占了近一成四,向导数量的稀缺也让他们成为了国家珍贵的资产,所以对於向外调查这种可能是徒劳无功且毫无利益的行动之中,国家也不可能愿意分出过多的向导支援。

再者,帕国的法律中也规范任何参加调查行动的向导都必须确保是在安全的环境之中,所以一般调查兵团的向导都会集中在兵团後方的安全舱内,让哨兵先深入未知领域,直到确认安全无虞才会让载有向导的安全舱向前推进,这也使的调查的效率十分缓慢。

得知调查兵团是这样的配置和操作之後,艾尔文感到绝望无比,因为他并没有分化成能够冲锋陷阵的哨兵,反而成为了如温室里需要他人悉心守护向导,即便他真能加入调查兵团,被困在那有如牢笼的安全舱里又有什麽意义?!

被接进塔内培训的艾尔文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在学习如何施展向导能力的同时,他也疯狂的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的身体激发出潜能,在他以最优秀的向导从塔中毕业时,他提出了想要加入调查兵团的意愿并要在安全舱外与哨兵们直接行动的要求。

这惊世骇俗的行为让政府与军方人士都大为震惊,他们先是好言相劝这位大有展望的优秀向导,希望他能够爱惜自己,但艾尔文十分固执,在政府与军方眼看柔性劝导无用而想拿法律条文威逼时,艾尔文却像是对方正中下怀般指出帕国的法律中没有明文规定向导不可以与哨兵一同上前线,而安全的环境也没有明确的定义。

若他有能力保障自己身处安全之中,他愿意奉献自己的能力帮助国家向未知前行。

政府与军方自是不愿自己让悉心培养的向导上前送死,设计了一般向导难以完成的考验想要迫使艾尔文放弃,但他们仍是小瞧了这名向导的决心和多年刻骨的锻链,艾尔文在考验中证明了自己不弱於哨兵的体能,可即便如此,最终让艾尔文如愿踏出安全舱的原因是他在与政府及军方高层的密谈之中签下了如卖身般的契约。

艾尔文放弃了所有身为帕国国民、向导,甚至是"人"该得到的权益,只为了朝向他梦寐以求的墙外走去。

刚开始加入调查兵团的艾尔文因为他的特殊让一些哨兵很不是滋味,但艾尔文出色的精神调控很快的让兵团内的哨兵们体会到实质上的帮助,他们无须忍着难受返回後方的安全舱内寻求向导治癒,在他们身边的艾尔文可以立即舒缓他们因过度敏感的五感带来的不适,而且艾尔文不逊色於普通哨兵的体能也让他们刮目相看,这让艾尔文很快就成为了兵团内的灵魂人物,这也促使一向缓慢的探勘行动有了大幅度的进展。

在一次次的向外调查行动当中,艾尔文跟着调查兵团得到大大小小的功勳,而兵团内的团员来来去去,也只有他一直待到了现在,累加的功勳傍身,艾尔文的晋升之路算得上平步青云,可艾尔文清楚的知道这也不过是军方想对外树立的正面形象罢了。

一直以来,军方高层皆由哨兵把持而政府则是由普通人类组成,政府长年需要军方的力量保家卫国,所以处处被牵制着,尤其是对於针对向导的法律,政府在胁迫之下制定出许多规定以保护之名来限制、把控向导的权益,让向导几乎成为了哨兵的附属。

可随着帕国国内的教育普及,人权意识逐渐抬头,人民渐渐不满军方的野蛮行径而出现了抵制的心理,艾尔文的出现无疑是给军方一个突破口,他们将身为向导的艾尔文一路拉上高位,让外界能看出他们试图汰旧立新,想要改革军方高层组成,让向导也能够加入决策行列。

可实际上,尽管艾尔文现在已是上校,这个目前为止向导在军方之中担任的最高职位,他与哨兵上校的权力依旧不同。

3

在艾尔文住院的期间,军方高层大动作的发布了艾尔文晋升至准将的消息,但因目前身体尚需休养,所以将调查兵团的指挥权先转交给另一位同在调查兵团内的哨兵少校代理。

明面上艾尔文是升了一阶,但在帕国之中其实并没有"准将"的军阶,这个卡在上校和少将之中的虚位其实并无实权,充其量也只是个好听的头衔,而且艾尔文被下令在城内休息,这也代表了他没有出城的许可。

那麽身为一个身体有残缺且精神世界有损伤的向导,他大概率会被限制在这由高墙筑成的牢狱之中,被榨取最後一丁点利用价值。

在院内调养时,艾尔文也明显的感受到周围人对於他的变化,一双双原本带有崇敬之情的眼神转为了怜悯之意,传播市井里的赞美、颂扬也全变了调。

多数人都是在惋惜为什麽一位国家多年培养出的优秀向导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狈,当初若是待在兵团後段的安全舱内就不会如此了。在这些唏嘘不已的讨论之後,恶意的嘲讽也随之而来。

向导在帕国内的地位及象徵特殊,通常只有足够优异的哨兵才有权利与向导配对及结合,对於每位哨兵来说,终其一生的努力或许就是为了拥有一位能与自己结合的向导,因此对自己的向导也有着十足的占有欲,而像艾尔文这样在军中服役的向导,替多位哨兵做过精神梳理是他份内的工作,但他在调查兵团中因为各式任务与不同哨兵有过精神结合的这一点在大多数哨兵眼里与张着腿任人亵玩的婊子无异。

诸如此类的诋毁越传越广,一个曾被认为是近代最伟大的向导在一瞬间成了他人茶余饭後的谈资。

在艾尔文被推上风口浪尖後,军方才出手喝止此类毁谤,这两面手法艾尔文早已见识多次,但他知道自己至始至终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下一步该如何走,从来都不是他能全权掌控的,於是只能沉默以对。

等艾尔文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军方又高调的接艾尔文出院,在各路媒体的镜头下,将这一位替国家未来牺牲的准将迎回准将军阶该配置的住所,虽然住所的规格上与哨兵的相同,但它仍是位於向导专住的安全区域之内。

依照帕国法律,为确保珍贵的向导不受有心人士觊觎及无理的哨兵侵犯,只要是未在政府登记有实施过完整连结绑定的向导都得居住在政府规划出来的向导安全区之内,在此区,只要没有通行的许可,就算是达官显要私自闯入都是死罪一条。

艾尔文从豪华的轿车走下来後,在众人夹杂各式情绪的目光中步入那"本该属於他的地方"。

缓步前行的艾尔文彷若身戴镣铐的囚犯拖着沉重的枷锁走入监狱,直到後方的人群再也看不到他,艾尔文才将直挺的身板转为佝偻,低下头观察着这一条他许久没走过的道路。

为了加强向导安全区内的安保措施,每位向导在进入到住宅区前都会经过一条遍布各式监控的无人街,这条无人街是一条障眼设施,拥有许多型态,也许你今天走和明天走都会有所差异。

艾尔文就是在经过无人街时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他猛地一回头,视线所及范围之内没有一人,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听错时,声响从这条街旁细微的阴影处传来。艾尔文先是退了一步後往那处定睛瞧,有一个人影就贴靠在墙边,一道锐利的目光正对向自己。

怎麽可能?!

艾尔文的错愕除了是对方能在不惊动安保系统下闯入无人区之外,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一直向四处展开的精神网络根本没有感应到这个人的存在。

一般来说,向导都会在周身放出或大或小的精神网络作为自己的基础保护网,不管是谁踏入了精神网络之内,即使不用肉眼去看,向导都能感知到有人不管哨兵、向导或是普通人类靠近并且做出反应,可是现在这个人就在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他习惯性放出的十米网络却没能侦测到对方。

艾尔文心中有些惊慌,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有损伤才造成这样的情况,还是这个人其实只是自己的幻觉?他有伤重到这样的地步吗?

「艾尔文史密斯?」那人的语调虽然上扬,但艾尔文很笃定对方并不是问句,他知道自己的身分。

那个人见艾尔文没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请你别担心,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图,只是想请你跟我走一趟。」

艾尔文一听,顿时警铃大作,他很诧异这个人竟痴心妄想要带他出安全区,他有耳闻过有些丧心病狂的歹徒看准向导的价值,会在向导进入到安全区前想方设法地掳走并到黑市里卖出好价钱,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的对象,毕竟光是依他现在的名声,抓了他再转卖根本是亏本生意,而且向导安全区内的严密安保系统可是帕国内最精密的,怎麽会有人傻到在这里做坏事?

那个人仍站在暗处,艾尔文猜想对方应该也是不想暴露在这一区的监控系统下,於是他稍微安下心,直到那个人从暗处朝他伸出手,艾尔文假意朝对方向前半步,可很快的他没有用发油上梳的金发在空中飘扬,水蓝色的瞳孔浮出一层流金色调,半百只如发细却如针尖锐的精神触手直朝对方刺去,瞬息间空间压缩。

艾尔文原先势在必得的神情一滞,飞快地向後一跳。

因为不知来人是谁,艾尔文约施展了五成力度用数只精神触手要穿刺进对方的精神屏障攻击,可是刚才他锐利的精神触手却像是不够锋利矛袭上的坚硬无比的盾而瞬间钝化,让他自己感到一阵疼痛。

艾尔文此前在塔内或是在调查兵团时有遇过五花八门的情况,不管对方是哨兵、是向导又或是经历灭世之灾而变异出的怪物,只要艾尔文使出精神突刺,深入到对方精神屏障之内都可拿下,但是这一次他却连对方的精神屏障都无法撼动。

他感觉大事不妙,在危机之中,他的身体已经自然地做出要逃跑的决定,脚掌一个灵巧的转动,身子也向另一个方向倾准备要跑,可他才刚冲刺不到三步,一道黑影已经在一眨眼的功夫里来到了他的身侧,他惊慌失措的瞳孔里照出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身材纤瘦、矮小,艾尔文脑中煞时间分析出或许自己可以与对方一拚的念头,可是另一股像是源自於本能的畏怯很快地压抑住这样的想法,进而让艾尔文想出拳的左手止住,转而大幅晃动要急转至另一个方向逃跑。

黑衣男子依旧将大半的身体隐匿在街道的黑影之中,艾尔文在奔逃之中也注意到了这点,於是他欲往无人街的阳光处走,可下一秒,他像是被一阵风压给吹向了暗处,他的背率先撞上了石砖砌成的街墙,但後脑勺可预见的疼痛并未来袭,艾尔文张开眼的时候,一双灰蓝色的眼正与他平视。

「啧、我说过我没想伤你。」低沉的嗓音有些不悦之意,虽然黑衣男人抓着艾尔文的领子,但并没有勒到他感觉不适。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我不认为我有义务要同意一个陌生人的要求。」也许是注意到对方真的没有要伤自己的意思,艾尔文义正词严的说出自己没有必要听命於他。

等艾尔文的眼习惯了暗处里的光线,他看到有着一双死鱼眼的黑衣男挑了下眉,沉默了半晌後精简的回答了艾尔文的两个问题,「里维阿卡曼、城外。」

艾尔文听到对方的回答後得出了对方是从城外来的,而这个资讯让他更为不解。

目前帕国由城墙为隔,城墙内所居住的人民是当年灭世之後第一批住进城内的人,但因为城内的空间有限,有不少幸免於灭世的人无法入城,就只能依附在城墙之外的地方自成一区,虽然帕国也将城外区规为国土,但是对城外区并不重视,所配给的物资或是设备也几乎是城内淘汰的旧物及旧设备。

艾尔文再看里维身上的黑衣时才从记忆里认出这件黑衣是百年前城内军人们穿着的军服,他知道城内外的通行许可在申请上十分困难,而且由这麽高的城墙区隔开,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进到城内并且来到管制严格的安全区内。

「原因?」艾尔文继续蒐集讯息。

「救人,我需要一个向导帮忙。」

里维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他的目的,艾尔文又问:「你若需要向导,为何不向城外的向导求援?」

「呵、」里维冷笑了一声,「城外早没了向导,先前城内派来的向导在三个月前回去复职後就没人来接替了。」

闻言,艾尔文心中一凛,他知道因为国内向导人数本就少,分配出城的向导人数就更少,一般被分配出城的哨兵或是向导都带有惩戒性质,尤其是向导被派出城至多三个月就会被调回城内,但他确实不知道被派出的人数竟然只有一人,而且间隔三个月都无人接替,那城外的哨兵情况是可想而知的糟糕。

「为什麽是我?」艾尔文突然问出了自己都费解的问题,而他一脱口就马上後悔了,可里维并没有因为这个有点可笑的问题嘲弄他,他沉默了一会,认真地回覆道:「因为我看到了你。」

在黑暗之中,里维处惊不变的灰蓝色眸子散发出一股安定人心的光辉,艾尔文心头悸动,好像体内有一处窒息已久的空间注入进新鲜的空气,他颤着唇说:「三天,给我三天,不需要你冒险带我出城,我会光明正大地走去城外。」

里维轻蹙的眉头闪过一丝疑惑,艾尔文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起来,他露出一抹笑,「反正你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第二次,就算三天後我没赴约,你也能再来找我算帐,对你也不亏。」

像是被艾尔文说服,里维点了下头,松开了艾尔文的领口,他淡淡说出了三天後见,然後像一阵风般消失在了无人街。

艾尔文从地板上站起来拍乾净身上沾上的灰,在对方离开的地方反覆张望了几回,依旧不知道里维是怎麽悄无声息的到来又离开的。

4

两天後,帕国军方释出了要让艾尔文史密斯准将调任城外的消息,国内人皆知调离城内都是因为犯了错被贬才会如此,但是军方此次却改口说是为了要感念城外同胞历年来辛劳抵御外患,所以特别令实战经验丰厚的艾尔文出城一同协防。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这份调令可谓是轰轰烈烈的从城内传到了城外,城外人对城内的消息并不敏感,他们不知道这为身居准将的艾尔文在前阵子还是城内大街小巷间八卦的主人公,只知道艾尔文是一位曾经跟着调查兵团上前线作战的利害向导,所以在艾尔文出城当天,城外人迎接他的阵仗可谓浩浩荡荡。

艾尔文看到城外人眼中的希冀,当下只觉得歉意,他利用调出城外摆脱城内的这座牢笼,而城内的政府及军方也利用这份调令冲淡多年来对於城外人的疏忽,以此争取城外人的感恩戴德,从这点来看,他也不过是个恶心的共犯罢了。

「准将您好,我是城外区的负责人,莫布利特伯纳。」莫布利特中校在见到艾尔文时满心喜悦,那眼神彷佛是看到天使降临此地般,就差挂在眼角的眼泪水没滴出来。

这也不能怪莫布利特的反应夸张,当年他因为帮助一位向导与其爱人私奔被贬至城外,身为普通人类的他虽然挂有军阶,但在管理制度混乱的城外几乎没有什麽作用,一开始他满是怨怼,可是後来邂逅了女友并和城外人一起抵御了多次外来怪物的入侵後也渐渐有了感情。

他努力向城内讨要各种必要资源却时常空手而归,尤其他们城外的哨兵数量众多,但城内分派出来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向导却逐年锐减,到最後竟然直接以城内向导数量稀缺索性不派了,这让三天两头就碰上袭击的哨兵承受巨大的压力却无人疏导,如今他和女友苦撑了三个月才终於看到了一线曙光。

「辛苦了,伯纳中校。」艾尔文因为右臂的关系无法做出正常的军礼而改以左手,莫布利特连忙让艾尔文以名字称呼他就好,因为在城外其实不太在意这些礼节。

「这位是我们的兵长里维。」莫布利特热心地向艾尔文介绍一直站在一旁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

艾尔文当然认出了对方,毕竟他会出城有一方面也是对方的主意,但还是以客套的方式向对方打招呼。

两人寒暄了一番後,艾尔文便悄悄的以精神传讯询问莫布利特,据他所知军队里并没有"兵长"这样的军职,但随着他跟着莫布利特和里维在城外区走动时,身旁的人都会这麽称呼里维,让他有些奇怪。

莫布利特虽是普通人类,但知道艾尔文此举应该是不想让里维知道,所以便面色如常的在心里默想,向艾尔文解释兵长的确不是军职,虽然这里的确也设有军事基地,但是除了从城内派来的军人之外,城外本地的哨兵们只听里维的,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称呼里维为哨兵长,简称兵长。

得到答案後,艾尔文偷偷的瞄了在一旁闲庭信步般从容的里维,他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什麽情绪,而且艾尔文再次确认自己的精神网络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这点实在奇怪。

「兵长他是什麽等级的哨兵?」艾尔文试图找出问题点。

「嗯不确定,但至少是a级吧?」莫布利特想了又想。

「不确定?不是有分级仪器可测吗?」艾尔文不解。

莫布利特有些尴尬,知道艾尔文现在和他是私下的沟通,於是停顿了几秒才继续默想,他表示城外的所拥有的一切设备都是城内淘汰出来的,所以存在近百年的差距,目前城外所拥有的分级仪器无法测出里维的等级。

这下艾尔文了解了情况,从塔内的教育之中,百年前,不管是哨兵或向导都分为了a、b、c、d、e、f六个等级,但近年因为测量技术的进步,又多出了更高阶的s等级,将等级又分得更细了,以他目前所看到的资料来说,城外的哨兵等级多是集中在b,但如果以城内的测量水平,或许城外的哨兵水准比他想像中的还来的高一些。

艾尔文在莫布利特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外的军事基地,因为城外并没有像城内一样建有塔来管理哨兵与向导,所以不管是哨兵、向导或是普通人类,只要是士兵都会聚集在此处。

「哇---!!!您就是史密斯准将吗?!」

他们一行人才一进入基地,就有一道高分贝的女声炸开,好在这里的哨兵们都已经习惯性的调整自己的听觉接收,要不然听觉分分钟要被这声音炸的稀巴烂了。

「汉吉你冷静点」莫布利特扶着额头看着正被里维拉着衣领而无法前行的汉吉,「准将真不好意思,这位是我们基地里的军医汉吉佐耶。」

艾尔文对汉吉的热情有些吃不消,但对於汉吉的贡献却叹为观止。

汉吉和莫布利特一样是普通人,在城外区缺少向导时,汉吉想出了一堆法子试图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帮助濒临狂化的哨兵,她靠着自己的专业以人工的方式合成出了类似向导素的小白片,这是连城内都还未普及的技术,却在城外这个物资缺乏的地方广为流传。

当艾尔文跟着汉吉来到静音室时,里头明显已经超收了静音室可容纳的人数好几倍,里头或躺或坐的哨兵们近乎奄奄一息,艾尔文清楚的感应到多数哨兵可能是在汉吉的指示下先将五感先行集中其中一感降低狂化的可能性,但此举极有可能造成哨兵神游,也同样危险。

艾尔文得知基地里的静音室共有十间,目前正依照哨兵的不适程度分别安置,一间静音室里约有50到100位哨兵,艾尔文分析了目前情况,就在汉吉想询问艾尔文是否需要准备令一间房让他单独替每位哨兵疏导时,艾尔文已经走到静音室中央。

身为普通人的莫布利特和汉吉只看到艾尔文金色的短发在空中上下飘浮,可站在门外的里维和其余哨兵却看到了从艾尔文身上展开的数条萤蓝色精神触手如阳光般散在静音室里的哨兵身上,不过一会艾尔文便向外走并要求前往下一间静音室。

「这样就疏导完成了?」汉吉的手掌在下巴摩娑,她印象中以前来城外的向导在疏导时需要绝对安静且无人打扰的单间,而且精神疏导的时间也没那麽短暂的。

「不算完成,现在每位哨兵都已经在神游的边缘,很可惜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先广泛地做紧急的精神疏导降低风险,不过你放心,我会再一一做疏导帮他们调整回正常的状态,只是需要点时间。」艾尔文有些惭愧地笑了一下。

就刚才那点时间里同时替百位哨兵做了一轮疏导?

汉吉和莫布利特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而其余状态还堪负荷的哨兵也震惊不已,以前他们做精神疏导可是要排队登记的,如今见识到艾尔文不同於先前向导们的高效率,他们一个个眼里无一不是崇拜的神色。

艾尔文走到最後一间静音室时,他在里头发现了一位明显不是哨兵的少女,里维上前和女孩说了几句,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一名男哨兵的手到旁边,等女孩走出静音室後,他才施展了广泛性的精神梳理。

等精神梳理结束,那名原本女孩一直牵着的男哨兵才有了动静。

「弗兰!你吓死我了」女孩见人终於有了反应,马上又冲回男哨兵怀里哭喊。

名为弗兰的男哨兵拍抚着哭泣的女孩,一边说着自己没事了,抱歉让她担心了。

艾尔文看了一眼女孩,突然开口:「你是向导?」

女孩警戒性的看了艾尔文一眼,但没有说话,直到里维淡淡地说了一句:「伊莎贝尔,回话。」女孩才说不知道。

城外并没有塔这类的机构,艾尔文心想或许城外也有许多已觉醒却不知晓的向导,他蹲下身看向女孩,「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的帮忙,弗兰撑不到现在。」

伊莎贝尔睁大眼,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着特别的能力,尤其当知道弗兰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就试着想要帮忙,但自己捣鼓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如今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她脸上浮起羞红,「真的吗?」

「嗯,以後你也可以帮助更多哨兵。」艾尔文伸出手温柔的拍了拍女孩的头,表示自己可以教她。

艾尔文替近千位哨兵先做了一轮紧急疏导,汉吉发现那些已经呆滞好几天的哨兵们终於能正常说话後都松了一口气,莫布利特也终於放下心中大石,有些感性的滴了几滴眼泪,就在大家沉浸久违的雀跃时,只有里维注意到了从地上站起的艾尔文踉跄了几步後用手背擦去差点滴流下的鼻血。

5

「准将辛苦了,我送您到安全区里,虽然这里的屋子不及城内的好,但都是有定期清洁维护的。」莫布利特看艾尔文才刚来就马不停蹄的帮他们解决了首要的麻烦,他深怕对方累了就提出先送对方回去休息的提议。

就算在城外,仍有一处划为向导安全区,艾尔文一听不着痕迹的咬了下牙,他笑称这里不是城内,自己也不需要住在安全区内,况且还有许多哨兵需要帮忙,来往安全区实在太耗时。

「可是」这下莫布利特为难了,就因为知道艾尔文的珍贵,他更不能让艾尔文暴露在危险当中,虽然城外不像城内必须遵守死板的法条,他也不认为城外的人会对艾尔文不利,但这周遭三不五时的有奇异的生物闯入,实在不比城内安全。

艾尔文的坚持让莫布利特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僵持不下时,里维才说若艾尔文认为安全区太远,自己家楼上还有一间空房,「你总不会认为有人敢动到我头上吧?」他随後又冷冷地补了一句,这句话虽不大声,但听力极佳的哨兵们可没有人漏听。

「不敢不敢」莫布利特连忙摆手。

见莫布利特眼神中还是有担忧,里维歪了下头又问:「那是怕我没把房间打扫乾净?」

「不、不、不。」莫布利特摇头如摆钟,他怎麽敢质疑兵长的清扫能力呢!城外谁不知道兵长最注重环境整洁了。

「嗯,就这麽定了。准将,这边请吧、」里维一个摆手後就自径甩着黑色披风先行走了,没有停下来要等人的意思。

艾尔文有些错愕对方这有些我行我素的行为,但莫布利特只是嘿嘿嘿的陪笑着让艾尔文赶紧去休息,而其余哨兵在里维转身之後依旧齐刷刷的朝他敬礼,由此,艾尔文能感受到里维在这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他也只好入境随俗。

「谢谢。」跟上里维脚步的艾尔文向对方道谢。

「应该是我们要谢谢你,谢谢你帮助了我们。」里维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块折成整齐四方形的手帕,艾尔文愣了一下,直到对方直接把手帕塞到他手里,艾尔文才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手帕。

就在下一秒,艾尔文便知道了用处,他另一边的鼻腔也流了血。

艾尔文有些局促的用手帕擦乾净鼻血,有些恼羞自己出丑,可是今天输出的精神力的确比以往都来的大,以前调查兵团的先锋队伍至多也就一百人,他的精神触手最大的覆盖量最多也是一百多人,今天虽然一次也是一百多人,但是连续输出十来次也够他精疲力尽了。

「你这样没事吗?」里维眼神示意了一下。

从上一次到现在,里维的表情及语气一向都是这般淡漠,艾尔文无法用精神网络感知里维的存在,就更不用说以精神波动去判断这个人表情、词句後的含意,只要面对里维,他先前所有身为向导的优势通通不复再,这让艾尔文很苦恼,但他并不想被看不起,端起从容的笑容说到自己休息一晚就可以恢复了。

「这个我洗完再还给你。」艾尔文礼貌地说。

「不用了。」

里维直接的回绝让艾尔文有些尴尬,他只能从方才对方与莫布利特的谈话中猜到里维应该是对清洁有讲究的人,或许是因为这手帕沾血後就脏了,对方不想要了吧?

「那我留着了,谢谢。」艾尔文试图让自己别太难堪。

里维楼上的那间房虽然不大却十分乾净,里维带着艾尔文进入时细心的介绍房内的设施,他说自己就在楼下,有任何问题都能找他。在离开前,里维像是想到了什麽特别留下一句:「若是遇上说不出话或是动不了的情况,连续吞咽三次,我会找到你。」

这句话让艾尔文觉得古怪,但他已经累得不想再去思考其他事,简单的梳洗後,艾尔文从窗户向外看去,楼下的街道上有摊贩在叫卖、有马车和行人走动,这种热闹是安全区里没有的。他静静的趴在窗台上观察着这得来不易的喧闹,在不知不觉当中睡着了。

隔天,当艾尔文刚换好衣服,房门就被敲响,里维在门外说可以下楼吃早餐。

艾尔文走下楼的时候,里维已经坐在座位上喝茶了,他拿杯子的方式很特别,用手指拖着杯缘而不使用手把,艾尔文有意无意投去好奇的视线,也许是想开起话题,他主动问了对方为什麽不直接用杯子的手把。

「会碎掉。」

「这样啊」艾尔文依旧分不清对方到底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这你做的?」他又继续指着桌上的餐盘内的食物搭话。

「嗯,你期待看到香煎树皮或烤皮革吗?」里维又冒出了一句。

感觉对方每一个回应都是在针对自己,艾尔文虽是想与对方打好关系但也不想每每伸出友谊之手就撞上硬墙,於是他选择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吃着盘里的煎蛋和烤面包。

此时低着头将注意力转移到美味食物的艾尔文没有发现一旁不断投来的探究视线,自然也没有意识到盘子内本该是一块完整的肉块为何被分切一口大小并整齐的摆在盘子里。

用餐完後,艾尔文跟着里维再次回到基地,里维的住所离营地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这一路上艾尔文没有像昨日一样主动和对方说话,好在这段沉默也没持续太久,到了基地後,艾尔文再次替还住在静音室的哨兵们各别调整,里维则是像往常一样到边防巡逻。

不到一周,已经有大半的哨兵在艾尔文的帮助下回归到平日的队伍之中,城外的军防总算是回到正轨。

莫布利特深知艾尔文的到来并不能根本解决城外区的困境,与艾尔文商议之後,决定私下培养向导,不再依赖城内人的施舍。莫布利特与汉吉开始在城外区之中寻找已觉醒或是半觉醒的向导人选,以稳定的收入做为交换,招募他们入军队和艾尔文学习。

这个计画没有上报给城内,因为艾尔文知道一旦这些向导们登入向导名册同等失去自由,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不希望身在城外的向导们步上自己的後尘。

当初待在静音室帮助友人的伊莎贝尔也是加入秘密计画的向导之一,她跟在艾尔文身边学习,对於这一位温柔又细心的导师是越来越崇拜,尽管里维成天在外巡逻,依旧能从伊莎贝尔对他的滔滔不绝之中得知艾尔文今日在军营里又做了哪些事。

「伊莎贝尔,该停消了」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扒着日理万机的里维,弗兰无奈的拉开伊莎贝尔,这才让她放过里维。

伊莎贝尔和弗兰是里维看着长大的,虽然他没长两人几岁,但一直把两人当作弟弟妹妹看待,以兄长自居,照顾着他们。

当初也是因为身为哨兵的弗兰在长期无向导疏导之後陷入十分危急的情况,里维才会铤而走险的闯入城内想要带走一个向导出城。

「既然他那麽厉害,你就好好跟着人好好学,以後我们还得靠你呢、」里维了解伊莎贝拉心性高,有时候也让他和弗兰很担心,如今对方有了目标,他便推波助澜,希望对方是真能学习到东西。

「那是自然!我以後肯定会像老师一样厉害,做你们大家无坚不摧的後盾。」伊莎贝尔笑嘻嘻的许下壮志,两位男士对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6

城外充实的生活体现在艾尔文永远都不充足的睡眠上,虽然先前在调查兵团时也很忙碌,但起码在当时有其他几位向导可以一同协助安抚哨兵或是分担替哨兵调整精神状态的工作,可现在在这,他得一人包办全部。

如今除了照顾城外区动辄上千数量的哨兵之外,艾尔文还得抽空教导新手向导该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在启蒙阶段的向导特别脆弱,艾尔文除了教他们如何建立自己的精神屏障之外,还会一个个仔细检查并且替他们再次加固初次建造的防护。

艾尔文在替哨兵们疏导时也会详细解析着方法和流程,这些向导虽然都是第一次学习,但自己的亲友或多或少都有分化出哨兵,因为见识过哨兵因精神混乱而痛苦的模样,他们都很认真学习,希望能帮助到亲朋好友。

而哨兵们也很愿意让这些新手向导们尝试,虽然不灵巧的精神触手时常弄痛他们,但他们也无怨言,一直鼓励着新手向导们。

这种相互理解和尊重的融洽氛围是艾尔文在城内没有体会过的,他也不知不觉融入其中,对於哨兵与向导的事务都是亲力亲为,尽可能的想要改善城外区的状况,可是就算向导的精神力再强大也不是用之不竭的,他们仍是需要从休息当中恢复输出的精神力,而忙於工作的艾尔文来到这才一个月有余就已过上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的生活。

原本艾尔文以为只要撑过初期就会轻松些,但夜半里响起的刺耳警报让他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艾尔文迷迷糊糊地被频繁的钟声吵醒时,房门也被急促地敲响。他摇摇晃晃地去开门就看到里维已经着装完成的站在他房门口,「他们来了,我先去看看。」艾尔文还未完全清明的脑袋瓜子无法分辨里维所说的"他们"是什麽,但从对方语毕後欲转身的动作,艾尔文知道对方只是礼貌性的通知他而已。

既然不带上他又何必特意来讲?

若放在平时,艾尔文肯定会在冷静的分析後体谅里维的决定,可惜此刻的艾尔文是一位刚睡醒的、未得到良好休息的向导,一直被理性压抑的无名火趁着他睡意朦胧之际向外泄出,他幽幽说了一句我马上好就走回房里开始换装,连门都没带上。

里维因对方的举动愣了一下,已经向後的脚跟停顿半秒後又收了回来,他从走廊的窗户看到哨兵们已经踩着屋顶往事发处集结,然後转回头看向半掩的门板。以他绝佳的视力从门缝探去,只有一只左手的艾尔文正笨拙地脱下睡衣,然後从衣柜里拉出他并未妥善放置而留下皱褶的军服。

站在门口的里维歛下眼,思忖了几秒後在未受到对方邀请的情况下进到对方房里。他走到对方身後,提起艾尔文托在地板上的右边衣袖,拉开衣服帮对方套上。

在发现衣服凭空落到自己肩上时,艾尔文才猛地回头,他张着嘴想要说自己来就好,但里维已经行云流水的扣上军服的扣子并理好他的衣领。

艾尔文僵在原地,想到外头情况紧急,自己却连衣服都没法穿好,硬是拖住里维的时间。意识到自己无能的羞愧让艾尔文愣是没挤出一个字,他有些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任由对方替他穿好衣服。

「谢谢。」待衣着整齐了,艾尔文才出声道谢。

「不客气,走吧。」里维没有在意眼前向导乾巴巴的谢意,领着人走到事发区域。

两人刚抵达,一般民众已经疏散完毕,这区域最靠无人区,时常有怪物侵犯,所以居住的人数不多,在此驻守的哨兵队已经越过边境抵御入侵者了。

艾尔文看到哨兵们合力对抗的东西时大吃一惊,那并不是里维在来时路上提到的钢齿鼠,而是另一种比钢齿鼠还巨大的生物。艾尔文在调查兵团时有见过牠们,牠们形似上古时代所记载的黄鼬,但是体型是当时的几百倍,而且偏红的皮毛带有极高的温度,若是不小心触碰到,就如碰触到火焰一般,所以当时调查兵团是以火皮鼬称呼牠们。

这群火皮鼬似乎是追捕着钢齿鼠而来,可是据艾尔文所知,牠们的分布区是离这里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怎麽会跑到这了?

「伊莎贝尔,你先回去,这太危险了。」离艾尔文他们不远处的弗兰正劝着小向导退到安全的地方,但小向导却说自己也能帮忙。

注意到两人争执的里维立刻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他让伊莎贝尔不要胡闹。

伊莎贝尔看里维和弗兰喝成一气,心里头很不服气,看到艾尔文就冲过去讨声援。

艾尔文面上讪讪,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教导出的向导是像城内塔里出来的向导只能躲在哨兵身後等人保护,可是伊莎贝尔他们目前学习到的技能还太少,他不可能眼睁睁的让这群才刚学会站立的幼儿上前线送死。

「伊莎贝尔,你知道怎麽样的向导是好的向导吗?」艾尔文柔声说道:「一个好的向导是不畏生死、不惧苦乐,可勇敢的承受夥伴们给予的痛苦并且无悔的接受共同的结果。你很勇敢,愿意跟着大家一起抵御外患,这是成为一个好的向导非常重要的一点,可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如果因为还没准备好就贸然上战场,这不管是对於你自己或是你的夥伴都是一件不负责任的行为。」见女孩晶亮的大眼暗下,艾尔文的左手轻放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需要向导的可不只有哨兵,现在有很多人同样需要你。」

伊莎贝尔顺着艾尔文的目光望向後方,刚从这撤离的居民们有些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有些则是默默流泪,伊莎贝尔了然的睁大眼,她认真的向艾尔文说自己会尽可能帮助他们,然後踏着坚毅的步伐向後方走去。

「走吧!」艾尔文朝还处在原地看着伊莎贝尔的里维和弗兰,一个轻盈的垫步之後,毅然决然的向正在与火皮鼬厮杀的哨兵队那端奔去。

7

这群火皮鼬的数量虽不多,但是光是一只就几乎得耗掉一队的人马与之拉扯,艾尔文一上前立刻放出精神触手帮助哨兵们将痛觉的敏感度降低,要不依照哨兵的感官可能还未碰到火皮鼬的皮毛就能感受到刺人的灼烧感。

里维双手持刀就往最近的一只火皮鼬砍,可没想到火皮鼬的皮毛除了能产生高温之外竟也十分坚固,这让里维几刀下去没能伤到牠,自己反而像是握着烧红的热铁一般,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就在他思考如何解决这可恶的生物时,不知是从谁开始,竟同时往火皮鼬面向地面的腹部攻击,大约五六个哨兵同时往其中一只火皮鼬的肚子砍去,那一只火皮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开始在地上翻滚挣扎。

而离里维更远一些的一队人马也心有灵犀似的和这边的一队人一样往火皮鼬的腹部集中火力,里维愣了一下就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弗兰一队也如法炮制。

「大哥,你朝他们肚子砍啊!」弗兰出声提示,里维依此法很快就单独解决了一只体格最大的火皮鼬。

「奇怪,大哥你没接到准将传递的讯息吗?」弗兰不解的抓抓头,刚才艾尔文用精神网络传递给大家火皮鼬的弱点,所以大夥们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呢!

里维古怪的看了弗兰一眼,心中不经怀疑艾尔文唯独漏掉他的理由,而此时被里维怀疑的艾尔文正跟在其中一队哨兵队旁边帮忙。

就在大家专心於绕到火皮鼬下方攻击时,艾尔文站在的地面突然有了躁动,艾尔文的精神网络感知到有生物靠近时,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但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一只钢齿鼠从地面钻了出来。

牠或许是发现哨兵们拖住火皮鼬,所以准备要逃跑,艾尔文惊险地往旁一闪躲过了从下而来的突击,但钢齿鼠冲破地面时扬起的尘土和碎石却砸中了艾尔文。

艾尔文的後脑被大小不一的碎石打中後,身子一麻,双腿没有力气撑住牠的跳跃就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试图在尘土飞扬之中保护自己不被钢齿鼠踩中,一个翻身之後却不慎滚进了地面的裂缝,腾空的砂石在空中停留一会就随着地心引力落了下来。

脑部受到重击後,艾尔文感到一阵闷痛,四肢也跟着麻木且难以作动,不断流泻下来的砂石慢慢淹过他的脖子,他逐渐感到呼吸困难,可是他动不了,也没办法大声呼救,更可怕的是他发现想要放出精神网络去寻找最近的人都没办法。

窒息感攀升,艾尔文勉强仰起头来,晨曦的光辉在他头顶上,可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

-若是遇上说不出话或是动不了的情况,连续吞咽三次

意识迷离时,里维那句奇怪的话浮现,艾尔文使劲地吞着带着沙的唾液,可耳边仍只有流沙滴落的沙沙声,就在他的鼻子要被掩埋之际,一只手从天而降,拎着他披风的帽子把他从地板的裂缝中拽了出来。

从砂石中挣脱的艾尔文只瞥见了一抹黑,随後就失去了意识。

当艾尔文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军医院的病床上,汉吉见人醒来,在一旁连拍着胸膛高喊着好险艾尔文没事,在她准备高声发表感性言论前,莫布利特连忙以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为由,把女友拉出病房。

汉吉的那一声高喊,让艾尔文清醒了不少,很快的,站在他床边一群愁眉苦脸哨兵们闯入了艾尔文的视线。他们发现艾尔文看过来後就开始哽咽着忏悔,明明他们是离艾尔文最近的一队人马却没注意到对方身陷危险当中。

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女哨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抽着鼻子,悲愤地检讨自己太失职了。

「是我自己没注意到」艾尔文安慰道,但这番话反而让一群人又更激动了。

艾尔文知道哨兵对向导一直都有超乎寻常的守护慾,看这些哨兵们的情绪波动剧烈,他正想放出一些安抚性质的讯息素时,一直坐在床边的里维终於出了声:「喂、喂、喂这是在干麻?」

里维视线扫过哨兵们,他们立刻噤声、站直。

「过去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你们是在纠结什麽?难道我带出来的哨兵全都是只会拘泥於过去的饭桶吗?丢不丢脸啊?」里维啐一声,鼻腔哼了哼後又说:「看清自己的不足就给我死命的做到最好,再敢发生一次,我会亲手让你们知道什麽叫想哭都哭不出来。」

里维阴森森的吐出这话,哨兵们一个个点头如捣蒜。

「听懂了就滚出去继续努力,还站在这偷懒给谁看呢?」里维一说,一群哭鼻子的哨兵立刻整齐划一的滚出病房。

病房里瞬息陷入寂静,就算是听力不及哨兵的艾尔文此刻也能轻易听到病房内空调吹送的声音,尽管一直以来都无法读取里维的精神状态,但艾尔文也明显的感受到对方散出的低气压,若现在他能够移动自如,他肯定会识相的回避,但可惜他目前是一名卧床的伤患。

令人窒息的空间让艾尔文不经想闭眼装睡,可是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位哨兵连他吞口水都能听到了,他不认为能骗过对方。

思至此,艾尔文寻到了由头开口,他谢谢里维救了他,试图用感谢的声音替房内增添点声响,可是对方沉默不语,没有回以客套的说词,甚至连视线都没分过来。

艾尔文敢怒不敢言,到城外的这些天,他没有看过里维的情绪起伏有过大的时候,他认为里维根本稳定的不像是一位哨兵,可是他以一挡百的恐怖战斗力又恰恰反驳了这点,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类或是向导能做到的,所以里维这人一直让艾尔文费解。

现在艾尔文是真的感受到里维在生气,而刺激一位生气的哨兵绝对不是一位聪明向导会做的选择。

「对不起。」既然道谢不能,那道歉总有用吧?

许是从军多年在军中替太多哨兵排忧解难,安抚哨兵已然成了艾尔文的职业病,但是在里维面前,艾尔文自知他与普通人类无异,既然向导的能力完全无法用在里维身上,他只能尝试些向导不会使用的笨方法。

里维的眉尾一挑,终於张嘴说话,但却是如质问般严厉地反问道:「为什麽道歉?」

啊是呀!艾尔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要道歉了,现在还得绞尽脑汁的替这个歉安个名目,敢情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里维吧?!

艾尔文其实挺憋屈的,但还是在搜肠刮肚了一番後想到了一件事,於是他如同做错事後试探的口吻问:「因为我没告诉兵长火皮鼬的弱点?」

原本认为里维不会计较这种事的艾尔文却发现里维太阳穴上的青筋凸了凸,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时候艾尔文大可态度良好的道歉,可他却反常的想替自己平反,「这真不能怪我。」

「哈?」里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疑惑。

「谁让我的精神网络感知不到兵长,我当然没办法像通知别人一样通知兵长你。」

「为什麽感知不到?你不是向导吗?」

「我才想问呢」艾尔文嘀咕着,对於里维的质疑,他也有些来气,「那得怪兵长我让伊莎贝尔他们也试过了,没一个向导能感知到兵长的。」

见里维脸色越来越差,艾尔文有种索性破罐子摔破的心态,把先前的不满一股脑的全吐出来,「我们向导本就是依赖感应他人的精神波动、精神状态与人相处的,可我就是感应不到兵长你的,而且兵长又老那一张臭脸,我哪知道兵长在想什麽」艾尔文又小声地碎念,「还说什麽吞不吞口水的奇怪话,当初我还以为是什麽城外流行的笑话呢那不就好险我还谨记兵长的话吗」

里维原先的确有点不开心,但看着躺在床上不像平时般表现出成熟稳重的艾尔文,在对方因为躺着而噘着嘴嘀咕时,他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有点想笑,「叫我里维就好这句话是认真的。」

听出里维语气里的调笑,艾尔文瞟对方一眼,发现那一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有点不同,比平时更僵硬的面部表情好像好像在憋笑?!

艾尔文撇撇嘴,觉得里维这个表情挺可爱的,「喔那你也叫我艾尔文吧、」艾尔文说完後又朝里维瞄去,这次里维没崩住,两边嘴角微微向上但那双死鱼眼却仍在坚持着。

或许是将心中藏的话全都说出来後觉得轻松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把年纪了还有这种幼稚的行为感到可笑,艾尔文不顾後脑勺还刺疼着,自己格格笑了起来。

虽然艾尔文受了伤,在住院期间仍不得闲,不能下床的时候就把伊莎贝尔他们招进病房里面继续授课,让学习不中断。同时,他也鼓励新手向导们发挥所长,替哨兵们做精神疏导,若是遇到比较棘手的,就让他们把那哨兵抬进病房,他坐在床上教。

等艾尔文在汉吉层层把关的确认没问题之後,艾尔文才被放出了军医院,原本莫布利特想让他再休息几日,但艾尔文却马不停蹄地回到前线。

这些分布在帕国周遭的怪物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每年秋季就会接连侵犯帕国,而今年出没的物种比往年的多,好几种是长年驻守在城外边境的资深哨兵都没见过的,以至於边防的哨兵们只能边打边找出有效率的方法解决入侵者,这大幅的消耗着哨兵的体力和精神力,所以向导的存在在此时更为重要。

在艾尔文有条理的循序教导和新手向导孜孜不倦的双重努力下,新手向导已经开始承担起哨兵在战後的例行性精神疏导,艾尔文则是将重心转往边防上的协防。

因为艾尔文的受伤事件,现在哨兵们都会特别留意艾尔文出没的位置,艾尔文虽然很感谢他们的关心,可是非常不喜欢这种行为,或许他是一位自视甚高的向导,但是他坚信自己有能力能保护自己,也希望夥伴们能相信他,不要认为自己也是只能被哨兵保护的柔弱向导。

艾尔文虽不开心,也没敢明说,怕拂了这些哨兵们的一片好意,只不过在一次与里维共进早餐时忍不住提了一嘴,而那天之後,艾尔文赫然发现哨兵们似乎恢复如初了,虽然他不明就里,但心情好上许多。

经历过上次病房内的"沟通"後,两人除了将彼此的称谓从军阶改为名字之外,互动上也热络了许多,只要是警报解除可回到家休息的时候,里维都会亲自下厨并邀请艾尔文一起用餐,在饭桌上来往许久了,可聊上的话题也就多了。

而且现在里维说话时总会在最後补上一句"这是认真的"向艾尔文强调自己不是在说笑,艾尔文没有想过对方会去在意自己先前对他的吐槽,还做到这种程度,他觉得有些抱歉,也逐渐对这位看似冷漠的哨兵改观,认为其实里维是一个挺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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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冬初,城外区在气温骤降之时迎来了最令他们头痛的怪物,这个怪物像是大型的黑色蝙蝠,翅膀是由好几根尖锐的骨状物组成,所以大家以刺骨蝙蝠称呼牠。

一开始大家以为刺骨蝙蝠只有会飞的这一点特别麻烦,可当第一队哨兵队在牠低飞去攻击时,一股诡异的能量波从牠身上发散,没一会,哨兵们全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还是後来赶到的哨兵赶忙将人带回来,才免於他们被刺骨戳伤。

在艾尔文确认之後,这些哨兵们的精神屏障已被震碎,他们才惊觉刺骨蝙蝠竟是可使用精神攻击的怪物,这个事实无疑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长久以来,入侵帕国的物种大多只是体型大且使用物理强攻的怪物,所以肉体超群的哨兵们且能以身扛下,但如果是精神攻击,这可就不是哨兵单独可以对付的了。

城外的向导数量本就少,有前线经验的只有艾尔文,艾尔文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替上千位哨兵加固精神屏障,所以在商讨之後,里维亲选出几名a级哨兵组成一小队,让艾尔文守好这几人的精神屏障,跟着他一起去消灭刺骨蝙蝠。

里维是军里唯一一位对刺骨蝙蝠的精神攻击没有影响的哨兵,所以目前为止所有被击杀的刺骨蝙蝠几乎都是他的手笔,但就算他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哨兵小队虽然因为刺骨蝙蝠的飞动和精神攻击吃尽苦头,但依旧跟在兵长身後帮忙。

城外哨兵的勇猛让艾尔文感叹之余也有些力不从心,刺骨蝙蝠极为难缠,他们几乎没有休息喘息的时间,艾尔文觉得个别替哨兵加固精神屏障太耗时间,於是他乾脆将自己的精神屏障延展成一面防护罩,将哨兵们相对脆弱的屏障与刺骨蝙蝠隔开,保护哨兵们在刺骨蝙蝠发动攻击时不受到伤害。

艾尔文接下了刺骨蝙蝠大大小小的精神攻击後也没有减弱防护罩的强度,长此以往,艾尔文的精神力消耗的迅速,可他也只能硬扛。

後来,在汉吉敏锐的观察及分析下,她提出他们目前所打败的刺骨蝙蝠其实都是由一只本体所造出的分身,而且她利用自己研发出的精神探测望远镜发现在远处有一个奇异的精神光团,於是众人将目标转向那处。

刺骨蝙蝠的本体狡猾,发现里维他们的意图後就在高处盘旋并快速的分裂出更多分身。大量的分身同时而来,里维虽然在前率先虐杀了一波,但还是有落网之鱼往城外区飞去,哨兵小队二次阻挡也无法完全消灭牠们。

艾尔文眼看这麽多刺骨蝙蝠飞向城外区,他立即将防护罩收回,放出自己的精神触手想要直接攻击刺骨蝙蝠的本体,但无奈本体的距离太远,艾尔文只能不断将精神触手叠加去拉长,直到他终於勾上了本体,他的精神触手快狠准的刺穿对方的屏障,让本体疼痛得无法正常飞行。

正好解决一只分身的里维瞧见本体摇摇欲坠,立刻踩着分身的屍体向高空一跃,直直往本体而去。

一道黑影如利刃划破天空,刺骨蝙蝠的本体身首分离,原本往城外区疾飞的分身瞬间化为黑雾後随着一阵风吹散,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里维从空中安全着陆之後就听到城外区那传来的欢呼声,他紧绷了数天的神经终於松懈下,可一定神就发现了异样,艾尔文的呼吸声细微到他几乎差点错过,他心知出事了,连忙往艾尔文所在的方向狂奔,然後马上看到了面部朝下的艾尔文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艾尔文?!」里维蹲下把艾尔文翻过身,倚在他怀里的艾尔文半睁着眼,水蓝色的瞳孔黯淡,像是一片死水模糊的映着里维的脸。

艾尔文白净的脸被粗砺的沙石磨的发红,鼻腔下的血迹还沾着沙,里维呼喊了几次但对方毫无反应,彷佛现在他抱着的只是一副灵魂不复在的躯壳。

里维用手擦去艾尔文脸上的脏污,脑中搜寻着可能造成对方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

生在动荡的城外区且身为大家信赖的兵长,里维遇过大大小小的突发状况,已经习惯於冷静的分析、判断、决策,哨兵会发生的状况他很有经验,但向导的

「艾尔文?」里维又再次呼唤,但艾尔文依旧像只软绵的洋娃娃一般躺在他怀里。

哨兵会遇上的麻烦是狂化或是神游,而向导的则是”混沌"?

里维没有像城内人一样接受过正规的哨兵训练,但他印象之中,向导虽然有强大的精神力,但是在极度混乱的情绪之中或是精神力极度匮乏的状况下,他们可能会陷入一种名为混沌的无意识状态,里维猜想艾尔文可能是耗尽了精神力才会如此。

艾尔文来到城外之後,里维看得出他求好心切,但精神力这种无形的能量可比肉体上的实质力量还难恢复。他曾经劝过艾尔文,可是这位固执的向导却不知像是与谁较劲似的更是拼命,意识到对方这些日子肯定是超支着自己的精神力在死撑,一股不明的苦闷压在里维心上,让他有些难受。

就里维所知的,正常的哨兵对於向导的渴望就如人类之於水,若缺少了,即便不会立即死亡却也难以活命,可反观向导,他们不需要哨兵也依旧能生活自如,哨兵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

可是在哨兵揽大权的帕国,哨兵们几乎都是竭尽所能的展现出自己的重要性并强行将向导与之綑绑在一块,而许多理由甚至成为了哨兵去骚扰向导的正当性。

里维还记得几年前,就有向导被城内贬来的哨兵以帮忙为由强行传递哨兵的信息素,那位同样来自於城内的向导面上分明是难受,但却还是忍气吞声的接受且不敢声张。

那时,里维从汉吉那听来城内人总说哨兵的讯息素有助於向导补充精神力,但是里维却十分怀疑这其中被灌水的成分,甚至认为这也不过是城内哨兵方便干坏事而放出的言论。

现下,艾尔文正在他怀中情况不明,里维并不清楚混沌究竟会给向导造成怎样的影响,但他不敢轻忽,可是他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方法。

里维低下头,用长满厚茧的掌拂去艾尔文脸上新沾上的沙粒,他下沉的视线在对方乾燥至龟裂的唇面上定焦,一向静如止水的灰蓝色瞳面摇曳,他的拇指彷佛受到了无形的指引抚上两片乾枯的、急需滋养的淡色花瓣。

「抱歉了。」里维微倾下身,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於待会失礼行为的歉意,尔後,缓缓将嘴覆上对方的唇,小心翼翼的将凝着信息素的唾液渡给对方。

蜷缩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艾尔文被星星点点飘移的萤蓝色光点包围,它们像是盛夏里的萤火虫在纯净之地翩翩起舞,看起来美丽极了,可是这样的美景对艾尔文来说却是致命的徵候。

方才在与刺骨蝙蝠一战时,艾尔文几乎已经是凝聚最後的力气放出精神触手,为了不让刺骨蝙蝠的分身侵害外城区,他硬是解开每一位向导为了保护自身而设下的最低精神量限制,释放一般根本用不上的储备精神力一拚。

虽然他的确成功刺穿了刺骨蝙蝠的精神屏障,但是在对方挣扎之际,他原先就有裂痕的精神屏障被扯动而再次破裂,而早就被掏空的艾尔文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修补屏障上的裂缝也没办法再关上已经开启的精神阀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仅存的一点精神力向外泄出。

艾尔文静静的看着精神力聚成的小光点向上飘,他忆起父亲曾和他说过上古时代时,陆地的边缘有海,而海是非常非常多的水聚成的地方,那时候的人们喜欢到海底探险,据说当人们在海底下吐出空气时也会变成很多小泡泡。

虽然有些不甘心没能亲眼看到海,但现在应该也很像是在海里探险吧?

艾尔文在意识逐渐消散之际,自我安慰着。

就在艾尔文因精神力的流失而乏力的想要闭上眼时,忽然间,原先向外飘动的萤蓝色光点方向一变,它们夹杂着一点淡淡的红光落在艾尔文身上,随着光点们隐身在艾尔文身上,他惊讶着精神力逐渐回笼,他已经可以移动自己的脚趾了。

里维在听到艾尔文喉间的微弱呜咽时,立刻向後一退,他看见艾尔文无神的蓝色瞳孔正散着淡淡的金色,艾尔文乾扁的唇瓣有意无意的向上噘着,像是想尽可能靠向里维。

意识到这点的里维重新低下头将唇完整服贴在艾尔文双唇上,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吮动,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尽管脆弱却依着本能向外索取养分。

里维感觉心头一软,调整着姿势让对方更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他用拇指按住艾尔文的下巴让已经微微开启的嘴张的再大一些,将更大量的讯息素送进对方口中。

直到艾尔文整个人抽蓄了一下,里维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对方已经被自己润湿的唇。

「好些了吗?」里维扶着艾尔文让他坐起。

刚从混沌中醒来的艾尔文还有些呆滞,他先是木楞楞的坐了好一会,才眨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里维先行站了起来,他边拍去裤子上的沙尘,一边观察着目前动作迟钝的艾尔文,他看见艾尔文在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後,左手才缓缓抬起,有些迟疑的碰了碰自己的唇。

里维脸一热,也没说话的故作在整理衣服,紧接着他就看到艾尔文有些偷偷摸摸的视线瞥向他,可当他看向艾尔文,对方又像被火烫着一般收回视线,甚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那个在大家眼里有些不可一世的利害向导竟会如此,这副模样是里维从没在艾尔文身上看过的,

觉得异常可爱。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吧?」里维升起逗弄对方的心思,可此话一出,艾尔文的身体瞬间僵直,悬在嘴边的左手微不可察颤了一下後又慢慢放下。

-他跟任人玩弄的骚货一样。

那一句句扎心的话又在艾尔文耳边响起,虽然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毁谤,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因此而受伤。

里维的话让艾尔文意识到即使里维再怎麽特殊,他终究是哨兵的事实,即便自己在这里受到的礼遇是在城内不可及的,可说到底也不只是因为自己是这里少数有受过训练的向导罢了,换作是其他向导,也能得到一样的待遇。

以一个哨兵的角度来看自己,大概也会以像城内人一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吧?里维会帮助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哨兵本能的会照顾向导而已,说不定内心实质上是排斥与这样不洁的向导有这种接触的。

「是阿,谢谢你的帮忙。」艾尔文扬起头朝里维微微一笑,然後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城外区走去。

里维原来是想要再补上一句"我是开玩笑的",可是艾尔文的回应却让他语噎,这让原先准备发笑的里维唇角一僵,酸涩的汁液像是要腐蚀他的喉咙,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将他原本要说出的话全堵在嘴里。

9

最近,城外区的军营里头气氛不太对劲,但大家也没有胆子去问两位制造低气压的当事人,只是知道他们的准将和兵长似乎吵架了?

因为先前准将受了伤,大家都特别关照着身为向导的准将,但当他们发现兵长总会在准将身边十米的范围之中活动时,他们知道准将有兵长照看後就专心於各自的任务了,但这些日子里,他们注意到兵长不在准将身边的十米之内改为了十五米,这五米的变化让他们确信两人肯定真的吵架了!

准将原先是住在兵长楼上的房间,但最近都以公事繁忙直接住在军营里头,要说军营里的事多也是事实,但只要准将愿意休息,他们城外区兵营的所有人都会举双手赞成并笑着恭送他回家,毕竟准将那工作狂一认真起来谁也挡不住。

不先前还有一个兵长稍微劝动准将,但如今两人吵架了,现在两人是双双把自己扎在工作里头,比谁先累死。

这种情况连汉吉这位处理问题的好手都感到很棘手,不敢贸然介入,只能在旁先观望。

艾尔文是被军营的警报声吵醒的,他原先趴在自己办公桌上休息,一听到声响整个人就弹了起来,他起身得太急,一时间头晕目眩。他用左手扶着桌缘撑住自己,几秒之後才缓过来,紧接着就听到肚子传来的咕咕声,於是他拉开抽屉拿出里头的应急军粮,将四四方方的一块乾粮塞到嘴里。

咀嚼着乾巴巴的食物,艾尔文一时间竟有些怀念里维餐桌上那些热腾腾的菜肴,可口的欧姆蛋、松软的烤面包、软嫩的炖肉汤,艾尔文赶紧在美食清单还未在脑中成形之前摇摇头,将那些图像晃出脑袋,加快自己进食的速度,然後披上自己不知几天没洗的军服外套向外走。

「准将,外头已经下雪了,要不您再加件衣服?」见艾尔文要出军营,一名守门的士兵好心劝道,但艾尔文只是柔声说了一句不用了,然後快速地奔向警报传来的位置。

外头正飘着雪,气温一下降了特别多,艾尔文才踏出去不到几分钟就开始後悔自己没多穿一些,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折返,因为他已经看到无人区那的一片混乱。

根据莫布利特提供的资料,这个月分是巨型土象固定来犯的时间,但资料上显示往年来的不过一个家族,约莫三到五只,可外头扬起的沙尘看起来不只这个数字。

巨型土象的体型虽庞大却十分敏捷,牠们会发散身上带的沙土来干扰哨兵们的五感,然後再趁其不备使用牠们坚硬的头部撞击敌人,就算是身体强健的哨兵被这麽一撞基本上也是一命呜呼,实在可怕,所以当数量一多起来,可就令人头疼。

风雪夹杂着沙让无人区看起来雾蒙蒙一片,艾尔文加快脚步并放出精神网络定位哨兵们的位置,逮到一个就先替哨兵调整过於敏感的五感,让他们好受些。

倏地,沙尘中的一处闪着刀光剑影,巨型土象的哀鸣响破天际,重物倒地引发的地震传来,艾尔文无须看清也知道是里维在那,他将这一区的哨兵调整完後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出发,因为他知道里维并不需要自己但其余哨兵需要。

艾尔文明白自己的视力不及哨兵,所以是沿着沙尘团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寻找哨兵,就在自己遇上了几队哨兵队後,他突然感应到非常微弱的求救声。

艾尔文立刻延展精神网络,发现在好几米外有许多奄奄一息的哨兵,他们几乎快没了意识,於是艾尔文飞快地用精神网络将讯息传递给最近的一队哨兵队後就往沙尘内冲并用精神网络感应周遭的生物避开危险。

「嘶---」

艾尔文听到了巨型土象的声音,他用精神网络感定位了位置,他知道那只巨型土象旁边就有好几个无法动弹的哨兵,果不其然,不过一会,一个哨兵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是被巨型土象扔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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