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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小双这才后知后觉,收拢了她平生所有知晓的言辞朝他重重拜下来,何呈奕脸上飘过明显的不耐烦,却仍能不紧不慢地沉声问道:“秦葶呢?”

他来了

待出了村秦葶才感叹自己是个井底之蛙,世间之大,绝非她在村子里时看到的那一方天,那一片田。

为了安全起见,她行的是官道,路上常见流民,多则十几,少则,但大都是奔着京城的方向,唯有她是向背而行。

这一路上也少不了官府搭建的粥棚,赈济流民的粥里会掺些沙子,以防有人跑来占便宜与灾民抢吃食,行这两日,秦葶身上一个子儿都没少,却也没太饿着,尽管掺了沙子的粥有些牙碜,难以下咽却可糊口。

走走停停,也没少听旁人说如今天下的大事小情,先帝当初用不光彩的手段抢了皇位,在位时非但没有励精图治,反而生活奢靡广纳后宫,线将士们在拼命护国打仗,军饷迟迟不到位,可那位皇帝却仍在强征百姓土地四处建行宫。

如今四处战乱,北有胡人威胁,南有节度使蠢蠢欲动,内有灾民无数,他有今日也不奇怪。

秦葶也是今时才知,她的阿剩当初回宫时当上那个皇帝,是顶着怎么样的压力,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实则秦葶心里明镜似的,他再也不是阿剩了,可一想到那个人,她却不知该以何代称更加妥当,毕竟她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终于出了京城地界,秦葶寻了一处粥棚落脚,天气早晚有些凉,她干脆将做给阿剩的那件衣裳套进衣衫里,外搭着自己的衣衫,这样能少些磨损,能省则省。

身上那些铜钱则包了几层绑在身上,这样既丢不了亦让人偷不去。

如今已经出了京城地界,秦葶更是搓磨的整个人不成样子,灰头土脸的,混在流民堆里,倒也分不出来。

排着长队混上了一碗粥,她捧着热乎乎的粥坐到人少处,待里面的沙子石粒稍沉了沉便轻吹着喝下一口米汤。

一口还未咽下,便听着身后一声声混乱响起,有一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官兵朝粥棚的官兵拔刀而相,速度之快,还不及让人反应,看顾粥棚的几人便皆倒在血泊之中。

围地而坐的流民吓的惊叫连连,惶恐的从地上爬起来便去逃命。

不知谁匆忙跑过秦葶身边,将她手上的粥碗打翻在地,一碗米汤沁入土地中,几粒米还浮在土上。

秦葶爬起来就要跑,可那伙官兵似有备而来,举着染血的刀将他们这几十人拦到一处。

他们就像是没主的羊群,任人赶之,偶有拼命逃跑的,被人追回来便是一刀。

不多时,血流成河,粥棚一片狼藉,有血腥气自空气中蔓延开来,秦葶方才仅喝了一口米汤,饥肠辘辘,再闻这血腥气,引的腹胃中一阵翻腾。她缩在人群之中,瞧着他们似也穿着军服,却不晓得为什么他们要杀人。

若说人在走霉运时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秦葶本以为自己先前过的那么苦,待离了京城便能过的安稳些,谁知老天不开眼,才出了京城地界,便又遇上这样的事。

那群杀人的官兵提着刀将他们这些人围住,似狼一样围观他们的猎物,朝廷连年四处征战,青壮年差不多都被抓了壮丁,举家迁逃的流民大多是老弱妇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被人持刀一吓,便再不敢胡乱动了。

其中有人举着刀,逼着年长的老人站出人群,众人不知是何用意,待他们都站出来,那些官兵手起刀落,将那些老人一个个的皆砍杀。

又是一阵尖叫连连,秦葶与周边的姑娘们一样,吓的面无血色,只听耳畔哭喊声连天,秦葶瞧着满地的尸体,虽与他们素不相识,却也心痛的想要流泪。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这些官兵眼中似乎人命就是随手可以拿捏的东西,踏过横倒满地的尸身,便将他们剩下的一众都带走,放眼望去,还活着的,皆是些年轻姑娘。

起初秦葶还不知为何他们明明是官兵却要杀无辜百姓,走了一路听到了绰落一些,这些人原是反叛军,被人追赶了一路逃到这里,要绕过此处与大军汇合之际,正巧遇到他们这些人。

而他们这些人,就是要被带到那些叛军的军营的。

将他们眼中没什么价值的老人杀掉,剩下年轻姑娘秦葶已经想到了后果,怕是比留在京城的青楼还要可怖。

一路上秦葶不敢轻举妄动,且等着天黑,瞧瞧有没有什么机会能逃走。

天色随着他们的一路颠簸终于暗下去,也不知行了多久,行到何处。

这些叛军似是深恐追兵,身在荒野,四周黑的不见人脸也不见却也不敢生火,只有领头的护着一只火折子带着人慢慢前行。

眼下秦葶除了白日那口米汤旁的便再没吃过,饿的前胸贴后背再多一步都行不动了。

叛军们似也撑不住了,一声令下,命这些人就地歇息,还大放厥词谁若敢跑便就地斩杀。

目睹了白日的一场杀戮,这些人自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借着夜色,谁也瞧不清谁,秦葶朝他们翻了个重重的白眼,便原地坐下,明面上要歇口气,脑子里想的是稍缓一下之后该怎么逃跑。

这夜色便是最好的掩藏,她从前常在山间往来,这种事当难不倒她。

想着那些人是细听了没旁的动静,便大着胆子生起火来,一是要做些饭食,二是以防她们逃跑。

中间火堆燃起,将四周照的通亮,火亮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却无半点光彩,皆是面对前路不知的绝望。

稍适歇息,便有人不安分起来,一叛军自地上站起,绕过两个人朝一个小姑娘行去,一把她将从地上扯起,拖着入了一旁的村林,小姑娘吓的惊叫起来,那人恐吓了两句便再也不敢出声,只能听到隐隐传来的呜咽之声。

其余姑娘见状便都缩了脖子,吓的恨不得团成一个团,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出声后下一个便是自己。

有一便有二,见有人起了头,剩下的叛军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一双双眼睛似虎狼一般盯着他们眼底的姑娘们,似是在相比较,哪个更美貌一些,更干净一些。

正当众人吓的半死之际,领头之人自火堆中取出一只正燃着的木棍朝树林中丢去,起身骂道:“妈的,当这是在军营?后面还有追兵,不警惕着还玩女人!”

一声怒呵,原本蠢蠢欲动之人皆重新坐下不敢妄动,树林里的人还未尽好事便提了裤子出来,面对领军敢怒不敢言,硬陪着笑说道:“头儿,兄弟们都逃了一整日了,这不趁着这会儿松快松快,反正这些姑娘也是要入军营的,早晚不都一样吗!”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要是一个个的都像你这样,万一一会儿追兵追上来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领头怒而坐下,“等回了军营,你们想怎么样老子不管,但是现在首要,就是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活着回去!”

那人咂咂嘴,万分可惜的将方才那小姑娘重新丢回人堆之中,小姑娘连羞带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秦葶心里好歹松了口气,这便说明,在到了叛军军营之前,她与这些姑娘们至少还是安全的。

一夜未敢合眼,却也没有机会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出去,这些人夜里轮流守值,看的严紧。

直到天快亮时,这些人才熄了火,轰赶着催促他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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