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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夏菱见了笑道:“好巧思,这摆设倒与姑娘书房一般无二。”马氏道:“东施效颦罢了,与东家书房却是不能比,只胡乱淘了几个摆设罢了。”

李婠笑道:“费心了,改日我带些管用的来。”她又见桌上那莲花荷叶脱胎漆器精巧,便坐于圆凳上,又请马氏坐了。一婆子上前奉茶后退下。

马氏道:“今日不知东家来,庄管事还在布庄。”李婠道:“无碍,我这正有一桩事于你说。”马氏道:“东家,可是有哪处不好?”

李婠道:“哪哪都好,只我这儿坊内缺个管事,我见这坊内井井有条,遂属意你。”马氏愣在当地,还问答话,又听李婠道:“月银二两,另年后布三匹,吃住可在坊内,也可在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马氏初听了,不敢置信,现下心说:可算是有个能活人的生计了,忙抹了抹眼泪笑道:“东家,我是愿意的。”

接上一回说道,李婠雇了马氏为坊内管事,马氏心中万千感概自是不必再叙,只面上也活络了些,不似开始般拘谨僵直。

遂后,马氏挑着坊内大小事与李婠一一禀明。杂事已不必再提,要事只两桩,一是花染匠已送回布匹,又说愿以九成价给女子织坊浆染,马氏呈给李婠瞧了,两人商议便定下了他家,二是“城门立信”,信是立了,但人也正住在坊内,没宣扬出去,现今织工也只一人。

提到此事,马氏禀明了缘由,道:“只怕是她还心有怨恨。”李婠听后觉得这女子与自己经历有几分相似处,心下生怜:“若是如此,便让她住着,再拿十两出来罢。”

马氏一听,劝说之词还未出口,又有一婆子进屋来报,道是刘大丫母亲并着一男子找上门来了。马氏这下笑道:“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应是大丫父母久不见人,来寻了,快快请人进来罢。”夏菱轻声问道:“姑娘,可要避避?”李婠摇头:“不必。”

却说这边,张桂花与秦成找至织坊来。张桂花见门户大开,偏生无一人,又见这高门大户,院内景观奇佳,左右踌躇,不敢入内。

秦成游历甚广,不惧这富贵,大方进门,张桂花忙跟着进了。一护院手持木棒走来,问道:“你们是何人?可是来做活的?这处只收女子,烦请壮士在门外等候片刻。”

秦成拱手道:“兄台有礼,在下姓秦,单名个成字,前日有一女名唤大丫来了贵坊,她母亲久不见她回,甚念,索性来瞧瞧她,烦请行个方便。”那护院听后收起戒心,道:“原是大丫母亲,你们且等等,今日东家来,我去通禀。”说罢那护院走了。

两人略等了等,一婆子跑来道:“管事与东家正等着,且与我来罢。”又在前头引路。三人自穿廊走过,径直向右过了一仪门才到。那婆子进屋行礼:“东家、管事,大丫父母来了。”后退下了。

两人进屋,只见这室内果香怡人,精巧雅致,一女子与马氏坐于桌前,那女子肤白唇红,眉清目正,翠围珠裹,穿绸裹缎,后立着一貌美丫头。

张桂花见此,呐呐不成句,只胡乱行了礼。秦成也行了一礼,后不言语,目光扫过那女子,心说:没成想这坊主这边年轻貌美。

马氏起身,笑道:“婶子你怎才来,前日晚我遣人送大丫家去,没成想她又不声不响地回转了,一住就两日。她整日不言不语的,怕早想娘亲了。”张桂花道:“前日我见门前有个身影像大丫,我一叫,又没影儿了,没成想真是。”

马氏道:“可不就是母子连心。”又见这男子年轻俊朗,倒是不像大丫父亲,问道:“这位壮士是?”张桂花见马氏这般说话,心下一松,笑道:“这是我家恩人,大丫他爹起不身,遂请他一道来。”马氏笑道:“大姐下次可别这般见外,大丫正在纺线,我这便叫她来。”张桂花与秦成两人一听,心里既觉着不能是个窑子了,又想着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不多时候,张桂花还未思量出个结果,便见了一婆子引着自己女儿走来。她一见大丫,便快步走过去,满脸是泪,搂着她大哭大打:“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不家去,怎不家去。”刘大丫也哭:“谁叫你卖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两人搂着一阵大哭,其余人也不制止,面上动容。待哭声止住,马氏到了两杯茶水给这对母女,与大丫说道:“莫在与你妈犟气了,今日也别做工了,快快家去罢。”说着又掏了十文钱给大丫,“拿着,今日工钱,去二两肉香香嘴罢。”大丫没接,揩了眼泪问:“管事,我明日可还能来。”马氏笑道:“你可是这坊内独一根苗苗,没了你可不能成。”

张桂花见此如今也信了个十成十。她忙问道:“管事,你瞧我也来成吗?”马氏笑道:“成,怎地不成,还是月银五百文,午间管饭。”

张桂花喜不自胜,道:“天爷!五百文钱,可真真天上掉了馅饼!”她心中火热,盘算着:我与大丫皆来,这儿又供一顿饭,午时吃饱些,又省了银钱了,两人一月可有大半两了!一时只恨自己没多生几个女儿。

马氏笑道:“我这儿正缺人,劳烦婶子去街坊四邻说说了。”张桂花满口应下。两人又连连弯腰,遂与秦成离去了。

几人一走,室内又静了下来。马氏走进道:“瞧我,光顾着说话,怠慢了东家,还请东家见谅。”李婠摇头:“无事。可不巧,我正说着让她住下,她母亲便来接了。”

马氏也知她这东家性情,也放开了些,道:“正想与东家说,正巧呢,她家去了,也有了亲友扶持。虽说她那娘也是个心硬的,这隔阂怕是去不掉了。我也知姑娘所想,只这世道,不舍了她,怕是全家人也都饿死了。”李婠缓缓道:“我也知你所想,只若是谁如此待我,又要勉强我宽宥了他,是万万不能的。”

后李婠也未多待,在夏菱一叠儿声的催促下乘小轿走了。半路,庄管事得了信匆匆赶来,拦了小轿行礼问安,李婠并未怪罪,另又赏了他一吊钱。李婠道:“庄管事知人善用,我瞧着这大小琐事翠娘管得好,便由她来罢,布庄那边还望您费些心思。”庄管事连连点头。

且说今日正午,李家几个门房便见远远来了两快马奔来。当前那人约莫三十七八年纪,身材魁梧,方脸浓眉,眼亮阔嘴,双眼不时一点精光闪过,与陈昌有五分相像,后跟着一小厮。行至门前,几门房定睛一看,原是二老爷回了,几个门房喜不自胜,叠声道:“老爷可算回了。”陈自胜与一小厮下马,两门房忙去牵马,又有三人进屋去老太君处、二太太处与二爷处报喜。

陈昌半路来迎,与陈自胜两人一起去了老太太处请安,老太太怕陈自胜途远体疲,也没多说话,只连声叫他去歇着。陈自胜回了院里,稍作歇息,又有几个庄铺管事来回话。管家田丰候在书房门口,往来接送。他这边引这个管事出去,才进院门,陈自胜身边小厮田福便来唤他:“爹,二老爷叫您了。”田丰点头快步进屋。

田丰先躬身行礼请安,陈自胜摆手,只问家事。丰田管着府内事务,近日生了何事他最知晓不过,回道:“老太太、各小姐都身心康泰,只是有两桩事……”陈自胜抬眼道:“直说便是。”

田丰点头道:“一是大老爷近日看中个暗娼名唤杜鹃,预备接到家中,谁知一顶小轿接来了,正巧让大爷见了,大爷便闹去了大老爷处。”陈自胜端了茶水喝着,心头暗道:这陈远莫不是要回头上岸了?面上作老怀宽慰状:“远哥儿也懂事了不少。”

田丰脸上又哭又笑道:“大爷这、这并未,只因杜鹃在暗门子时也接了大爷生意,大爷便有些气不过,便闹去了大老爷处。”陈自胜眉头一皱:“不过一区区女子倒是闹得家宅不合了,你去亲自挑两个貌美的丫头给他们送去。”

田丰连连点头,又道:“二是太太与二奶奶聚了聚便病了,已有一月,二奶奶也差不多病了大半月,二爷伺疾,已有大半月未回院子了。”陈自胜道:“大夫怎说?”田丰支支吾吾道:“好似说急火攻心、吃两剂药看看。”

陈自胜听此到明了了,他脸一拉,把茶盏重重往下一放:“胡闹——”说罢,他起身便回璟辉院了,正待出门,他又与田丰道:“你速去请个大夫来。”

一小丫头打帘迎了陈自胜进去。贺氏正于床上将养,头戴抹额,面庞苍白,此时听着丫鬟请安声,知道人来了,欲挣扎起来,旁边一嬷嬷忙劝着扶着。

陈自胜见此,缓了缓声音道:“你躺着,莫起来了。”正说着,又有一小丫头打帘,彩霞端着一碗药进来:“太太,该喝药了。”彩霞请安后,把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

陈自胜道:“你病了一个月还不见大好,让大夫再给你瞧瞧。”贺夫人咳嗽几声道:“这个大夫的药我吃着,倒是好多了,不劳烦老爷了。”陈自胜道:“还是瞧瞧更放心。”对那垂手立着的婆子道:“去请大夫来。”那婆子面上犹豫,不敢去。

贺夫人暗恨,这相公与儿子一样,没一个顾着我体面的,她说道:“不必了,我觉着大好了,你们先退下罢。”

陈自胜见此冷哼一声,负着手走来走去,几次欲说话又收住了,贺夫人歪在床上道:“老爷有话直说罢。”

陈自胜道:“你说你,在作甚。安生日子不过,偏偏要隔三差五装病,三天两头作妖。离间了昌哥儿和她媳妇,你有甚好处不成。”

贺夫人蹭地坐起来:“你是没听见昌哥儿那媳妇说的话,我不过是说她几嘴,她便顶嘴起来,说是官宦女,也没个礼仪尊卑的。”说着,哭了起来,“左一个作妖,右一个离间的,好生难听的话,定是你嫌我家室低,瞧不起我了。”

陈自胜叹气,道:“我这又哪句这般说了。”贺夫人只落泪不答话。陈自胜道:“罢了,日后不可如此了。”说罢,低声劝慰她几句后才离开。

等人一走,贺夫人忙叫彩霞进屋,说道:“你去找田丰家的,叫她跟田福打听打听,老爷去了一月可有什么狐媚子近身了。”彩霞领命去了。

却说这日,陈自胜前脚进门,李婠后脚也回了府。院里大小丫鬟喜气洋洋,面上带笑,善舒、水浼、南乔几人正指挥大小丫鬟婆子洒扫庭院。清簟手拿一艾叶走来,瞧见李婠,笑着行礼:“请二奶奶安。”

李婠点头,问道:“这是在作甚?”清簟笑道:“回二奶奶话,今日老爷归家,太太病也大好,遂让院里人用艾叶去去病气。”

夏菱一听,心中生怒,她原本就视这几个为仇敌,今儿她们既没她姑娘命令,就做这大作动,莫不是把自个儿当成主子了罢。

想到此,她眼一竖,顿时如点燃的炮仗:“太太大好了要去病气,你去太太院里去,你在我主子院里作甚?你是得了哪个主子的吩咐行事的,行事前可禀明了主子?你可是好大的官威,院里一把手了,我家姑娘也要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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