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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那小贩一面给别人包炊饼,一面道:“哎哟,您不说我还看不出来。我眼拙,眼拙。”张桂花更是笑开了,道:“得,不与你贫嘴了,你也忙,我也快到时辰了。”那小贩道:“您走好。”

张桂花咬了口炊饼,往门口走,正待拿了门牌子进门,眼一瞟,便见着有个美貌丫鬟并着一众汉子小厮立在门外,她见人有几分眼熟,定睛一看,原真是女东家来了,遂忙进屋禀报马管事。

这面李婠到不知这桩事,正瞧着前面人来人往,夏菱见了又惊又喜,道:“姑娘,这可真真大变样了,马管事真真好本事。”李婠点头,正待开口,又听有人插话“当不得菱姑娘夸。”

夏菱一回头便见马管事立在后边儿,喜道:“马管事怎来了?。”马氏笑道:“刚人知会我来着。”说罢,她忙向李婠请安:“女东家安好。”

李婠笑道:“快快请起。信中只三言二语的,没成想这般热闹。”马管事一面引人从后门进,一面回着:“我成日想东家您来看看,便没多说。左盼着右盼着,您终地来了。”

李婠想着这织坊开着,她也没来过几次,有几分惭愧,低声道:“万事都由您担着了。”马管事琢磨了下这话味儿,反应过来后忙道:“东家可是觉着自个儿不好,来得少?”李婠道:“我实属有几分惭愧。”

这时,落了轿,马氏忙引人去书房,一面走,一面说着:“最初我只识得几个大字,能看看账本,如今也看了几本东家给的书,懂了些世间道理,有句话说得好,‘千里马常有,的伯乐不常有。’可不是如今这般麽。我虽自认有几分才干,但若无姑娘,怕也只能消磨在后院里,这是一则,二则,若天下事圣上俱都管了,还要朝臣作甚,若东家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管了,哪还有我容身之地?现在开酒楼茶馆的,哪个东家自个儿理账了?”

李婠笑道:“我只说了一句,你便说了千万句出来了。”马氏也笑:“只是在理儿,话便多了。今日东家在,终地可当面与您禀明了。”说罢,又说起这坊间大小事来,李婠一一听了,又一一做了决断。两人处理了事,又去坊中看了一遭。

待日落西山,方才会回转了。

却说这边,陈明胜忽闻贺夫人把李婠赶了出去,心中难安,便与贺夫人拌了几句嘴。贺夫人直说“亲家都许了,你又怎地不许?”陈明胜只得也默然。

他一面听老太太等人干哭,一面又心忧陈昌,只弄得自个儿头昏脑胀心中烦闷,出了里屋又见僧侣道人、各家亲友、丫鬟姬妾、大夫药童进进出出,院中乌烟瘴气、乱七八糟。遂命人俱都拦了,该去何处便去何处,又吩咐田丰几人在二门外守着,清簟几人轮班守着,院中总算清静了些。又有一小厮来报,道是冯家、王家来人了,遂忙去招呼来人去了。

过了两日,清簟守床边做针线活,水浼、南乔正在外屋打络子,陈昌终于醒了过来。

清簟见他睁了眼,滚下热泪来,道:“可算醒了。”她忙放下手中活计,取了几个靠枕让他靠着。水浼、南乔两人也欣喜异常,一人取了茶水来,又指派小丫头去知会老太太、贺夫人等人,一人直叫人传膳、叫人去请陈大夫,屋里屋外都忙活起来。

陈昌口中血腥味重,接过水喝了。他一场大梦,正不知今夕是何年,见人忙里忙外也未作声,兀自理着思绪,后喃喃自语道:“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清簟问道:“二爷这是说甚胡话?”陈昌不答反问:“如今是甚日子?”清簟答道:“正好二十,二爷您已睡了快七日。”陈昌又问:“可是建安年间?”清簟只觉此话奇怪,却只当他睡迷糊了,回道:“正是。”

陈昌点头,坐起身来,吩咐道:“去寻二丑来。”清簟忙去唤人进屋,后与善舒几人退下。

陈昌道:“你且去宿州绍兴县,那一带应有一书生名叫赵承望的,你去细细探来,记得不要走漏风声,无论有没有,且先回来回我,记得探得详细些。”二丑年纪偏大,早年在外行走,最合适不过。此时他不敢瞎猜,直点头出去了。

清簟几人见人走后,忙进屋伺候,陈昌一面强撑下床,一面又问:“你家二奶奶呢?怎不见她来?”清簟心中一紧,左右为难,又见他此番动作,拦着人说道:“现今躺了这些时日,又未进米面的,二爷怎不躺躺?”

陈昌他平日身强体健,如今只觉得体虚头疼,却不喜在床上消磨着时日,硬撑着起身,回道:“躺了几日,骨头都懒了。”清簟见他虽虚弱,但无大碍,遂与水浼、南乔去取了衣衫、热水来伺候。

陈昌又问:“为何不见她不来?”三人相互望了望,不知应当不应当说,该如何说。

正此时,又一小丫头来报,说陈大夫来了。清簟忙道:“快快请老先生来。”

陈大夫听见陈昌已醒来,自是万分欣喜,马不停蹄赶来。老太太、贺夫人等人得了消息,也来了上房,后秋夫人、段馨、贺家两姐妹、陈蕙、陈茯、陈芸也到了,不一会儿,陈明胜、陈明志、陈远、陈永也接了消息来看望,又来了各院来的姬妾婆子丫鬟。

老太太居正屋上座,陈明志、陈明胜等人居左下,秋、贺两夫人坐于右下,从屋内至外,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

老太太先问了陈大夫,陈大夫假模假样地摸了脉,抚须道:“无大碍了,待我开上一剂药,定能药到病除。”老太太连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其余人也大喜,七嘴八舌说着。

老太太又见陈昌下了床,责怪道:“才好些,怎不好好躺着养身子。”陈昌道:“躺了这多天,也躺累了。”老太太听了不由流泪,说道:“好好好,走动着好。”

陈昌也不由落泪,他掀袍子跪下:“孙儿不孝,劳祖母忧心。”老太太拿了帕子抹泪,道:“这般作甚,当真讨打,还不快快起来。”

陈昌起身,又在陈明胜、贺夫人身前跪下:“儿子不孝,劳念老爷、太太忧心了。”两人见他面无血色,头裹白布,皆暗自流泪。后他又与众姐妹亲友一一见过,说着感念之词。其中细节不必多叙。

老太太见此直笑:“这倒像是许久未见,与我们生分起来了。”贺夫人笑道:“他是懂了这些人情世故了。”后她问陈昌:“可还有哪里不适?”陈昌回道:“只觉腹中饥鸣。”

贺夫人听了笑着对老太太道:“不如快快摆膳?”

老太太点头道:“今儿个难得人齐全,便在园里摆几桌罢。至于这躺了许久的,就让他喝稀粥去,看着我们吃喝。”

众人一听老太太打趣,纷纷笑着应是。贺夫人也笑着说:“这些时日,丫鬟婆子也累了,不若也开几个席面,大家伙一道乐乐。”

老太太回道:“瞧我,老糊涂了,难为你想得周全,便如此罢。”贺夫人点头,直命人去办了。一时,院中人眉开眼笑、欢欣鼓舞。丫鬟婆子忙地抬桌椅,置碗碟,不多时,一切置办妥当。

陈昌此时开口吩咐清簟:“且去叫你二奶奶来,她一人吃着也没甚意思。”说完,他顿了顿,又说道:“况且,这亲友俱在,请她来招呼着人些,莫让太太一人烦累了。”

清簟自是不敢去的,立在原地,其余不知情不明所以,知情人也没了声响,直拿眼瞅着老太太与贺夫人。

贺夫人不能直言鬼神之事,只含糊说道:“哪要她忙,你媳妇身子不是,便不来了。快快摆膳罢。”说罢,令人传菜来。陈昌心知不对,未莽撞出声,只笑着应是。又是一阵语笑连连。

因着惦记着李婠,陈昌随意垫了垫肚子便要辞去,其余人知他伤未好全,俱都体谅。贺夫人叫人去抬了轿辇来,又千叮呤万嘱咐着将人送走,陈昌未推拒,笑着应了。

他上了轿便落下笑来,一路回了院子。一众丫鬟婆子早得了消息,拥着他进屋,后又一一散了。人方走,陈昌未进里屋,便问清簟:“人呢?”清簟不敢隐瞒,把自个儿知晓的说了,陈昌听到放血治病时眼色一沉,手一挥,一只青白釉瓷茶盏便砸在了地上。

清簟只听得耳边猛地一声脆响,骇她一跳,她忙抬眼看去,又见陈昌满眼火星,吓得她跪下了。半响后,她悄悄抬头,见陈昌面色如常了,又试探地开口,接着说下去。

陈昌不露声色地听着,只把又听着李婠现不知在何处时,忍无可忍,从旁墙上拔下来剑来便要去寻人。

清簟惊叫一身,忙扒住他腿脚不让他走,哭道:“二爷,那老先生法子虽阴邪,可确属救您一命、万万不可恩将仇报阿。”陈昌置若罔闻,他身高体健,转眼便拖她出了屋。清簟见一众大小丫鬟听了声响来察看,忙放了手。

前来的大小丫鬟见着陈昌手中长剑,只管大呼小叫,行动上俱都畏畏缩缩,无一人敢上前。待陈昌出了二门才被三七、八角拦下。

八角抱着人大腿,三七锁住人腰哭道:“二爷,此时陈大夫与各位老爷太太小姐俱都在宴饮,莫得‘杀了老鼠、打碎了玉瓶’,不若明日再谈其他罢。”八角也嚎哭道:“对对、二爷,容他在活些时日罢。”

陈昌听了,面含戾色,冷笑道:“是了、是了,”说罢,他将剑一扔,三七眼疾手快地接住。陈昌接着冷道:“代我收好它,明日必让那老东西血债血偿!牵马来!”

八角见此又要劝说,被三七一把拉住去牵了马。乘着夜色,三人往城郊方向去了。

话说这头, 清簟直追到二门外,见人远走,心里泛酸,只无可奈何, 遂回转了。一迈进院门, 便见善舒由一小丫鬟扶着, 面色惨白地立着。她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问道:“这儿风大, 你又失了这么多血, 如何不好生歇着,出来作甚?”

原是那日陈大夫说可行瞒天过海之事, 清簟善舒两人遭了殃。以陈大夫所言,两人取其中之一便可, 善舒便磕着头自愿放了大半的血, 躺屋里休养。今日善舒听闻陈昌已回, 便由一小丫头搀扶出来,谁知也没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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