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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老太太道:“当真双喜盈门,快让他两进来!”说罢,杵着拐棍起身去接,其余人自是不敢多坐,也忙起身。两人进了屋里,陈昌掀袍便要跪下,老太太作势要打:“一个月不见,就要同我生分起来了?”陈昌一面扶李婠起身,一面笑道:“不敢,不敢。”

陈昌二人又与贺夫人请安。贺夫人每日望眼欲穿守着,生怕人在外头有个好歹,此时见了人,禁不住落下泪来:“瘦了。”众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宽慰,后陈、李二人一一与众人见礼坐下。

秋夫人因着寻了个东床快婿,心中高兴,因说了句打趣话:“昌哥儿才走一个月,老太太便牵肠挂肚,日后中了举,当了官,分隔两地,也不晓得会如何。”

老太太笑道:“怕甚!到时候,他不接我去享清福,我自个儿掏私房钱去找他。”听得众人直笑。老太太又问陈昌路上吃喝些什么,到了宿州在哪处落脚,学了哪些学问,陈昌一一答了。

陈昌问:“才到檐廊下便听老太太说双喜临门,还有哪一喜?”老太太笑道:“我们正说着,芸姐儿定下了门好亲事。”说罢,又命秋夫人将人说了说。

众人说笑了一阵,老太太便命人摆膳,说吃个接风洗尘宴。一婆子来请示在哪处用膳,老太太道:“天黑冷黑冷的,便在这处用。”那婆子领命退下。还未出三刻,一队丫头提了食盒来,推桌摆盘。

众人告座。老太太命人盛了碗乌鸡汤给李婠,道:“看看都瘦了,多补补。”李婠连忙道谢,只喝了两口,便端在手上不动作了。

陈昌见汤里浮油飘了一层,知李婠素来吃得清淡,怕是不喜,因道:“老太太好偏心。”老太太笑道:“多大人,还吃起醋来了,快快给他盛一碗来。”陈昌接过李婠手中汤喝了,又撇去油,盛了一碗给李婠。惹得众人大笑。

因着陈、李二人才回,老太太留了饭后便打发两人回去歇着。才出院门,一婆子打后面追出来,两人止步。那婆子手里拿了药,笑道:“老太太才将想起,大奶奶吃了这家医馆药便开怀了,怕是灵验得紧,便叫人又去抓了三副药来。”

陈昌一听便黑下脸来,要说生子一事,自做了那个梦,便如同他的逆鳞,说不得,也碰不得。每每有人提起,无理他也必先怒三分。只这次说的人是他祖母,他压了三分脾气,冷硬道:“是药三分毒,她不喝这个。”打发了人,他让李婠先行,自己去向李自胜请安,到旁晚方回。

陈昌回了院里,见李婠浴后出来,夏菱正拿了帕子预给李婠绞发,他示意夏菱将帕子给他,又打发了夏菱出去。陈昌道:“我有一事请你,是我那两个妹妹的婚事。”李婠躺在贵妃椅上,好奇问道:“怎么?”

陈昌回道:“今儿我才反应过来,我那两个妹妹再有一两年也至及笈,可太太一向只当看不着她们,老爷事忙,也未放在心上,无人为她们操持,我是他们长兄,少不得要多考虑些,我日后开始寻摸人,也请你留意些。”李婠回道:“两个妹妹我也极喜欢,这事我定会放在心上。”两人又说了些家事,便歇下了。

次日早,李婠叫来马管事、花管事二人前来商议,二人忙放手头事前来,至晚,又匆匆离去。

再一日,马管事依李婠所命,招了三十名匠人日夜赶工,造搅车、新式脚踏织机,这边,花管事顺仓江而下,至横州、淮水一代,广收原棉。所得棉花,七成尽归梁州西城女子织坊。

转眼到了三月九日,这天,梁州西城女人日盼夜盼的女子织坊终于又招工了。这厢,告示一贴,管事才将把桌子支上,女人便围了上去。凡四肢健全,年纪合适者,不管其身份,是□□,亦或是乞婆,来者不拒。一日,便收了千名女子入内,当月,扩建三座织坊。

自这日起,城西整日织机声不绝。不过一月,坊中布匹堆积如山。花管事以市价八成市与梁州上下。因着此布织法新奇,织法严密,较之其他,更有优势,在极短时日内,此布便遍布梁州,一时风头无两!

却说李婠这一月熬油费火忙着。这面才将上一月旧账厘清, 那面便有人来说,道是木匠那边木材不够,才将拨了银钱去,又有人来说, 选了几处院子预备租下, 请女东家裁夺。忙忙碌碌, 不可开交。等事情都有了条理, 才寻出空闲来。

李婠喝了口凉茶, 正待叫添上些热茶来, 谁知抬头一瞧,屋里空空荡荡。今日原本应当是夏菱与秋灵当值, 现下夏菱被她指派去给马管事送条子与银子,秋灵出府去了, 春慧爱在房里躲闲, 冬青不当值也不出来走动, 至于陈昌身边原先四个,因着有她带来的四人, 等闲不来,以致倒茶也找不着人。

她起身出门, 见一穿红着绿的丫头背对着她正在浇花,另有几个丫环婆子在洒扫, 离得远些,于是叫了就近的这个丫头一声。那丫头转过身来, 原是梅儿。

梅儿闻声看去,心中欣喜至极, 快步走上前去半蹲问好,她脸上带笑:“姑娘。”李婠笑道:“原来是你, 烦你给我倒些茶水。”梅儿‘诶’了一声,快步去了厨下。

梅儿拿了茶碗到了茶水,小心递给李婠,说道:“姑娘,小心烫着。”李婠接了,说道:“我倒是时常见着你。”梅儿笑了笑。李婠又说道:“有些不巧了,我正说让夏菱去请两位姑娘来。”话音刚落,梅儿便道:“姑娘,让我去罢。”

这时,夏菱掀帘子走进来,插话道:“去哪儿?”李婠和梅儿望过去。梅儿见夏菱回得这般快,忍下心头失落,勉强笑了笑,说道:“姑娘才将说,让人去请两位姑娘来。”

夏菱冷看了梅儿一眼,道:“我待会儿便去,你先下去做事罢。”梅儿不敢多说,行了礼便下去了。

夏菱见案几上放着半杯热茶,一面说“飞进了个小虫子”,一面端了泼到东北角一盆枯莲里,而后又到了杯递给李婠。李婠好笑道:“你拿这水置什么气?”夏菱冷道:“我就说怎么自从秋灵离了府,十天有八天都看得见她。”

李婠道:“她是个上进的。”夏菱心中不乐意她家姑娘夸梅儿,冷道:“不知是谁教我们的,说什么‘各司其职’,原来是句假话。”李婠笑了笑,不与她争辩:“罢了,我改主意了。我记得昨儿厨房说做了几道新鲜的吃食,你去弄些来,与我一道去罢。”

原是这梅儿与菊生为一母同胞的兄妹,菊生管着外头的人事迎送,他家妹子还要去姑娘跟前分杯羹,自然惹得夏菱警惕连连。那梅儿也是个机灵的,寻常不与夏菱几人冲撞,只见缝插针地等着盼着,好不容易秋灵走了,也分外殷勤些。

这边李婠见夏菱如此,也只当不知,寻常遇着了梅儿也照常唤她。梅儿有几分摸不着头脑,既不提拔她,也不远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遂回去与他哥菊生说了,菊生思忖半响,问道:“夏菱姐怎么说?”梅儿道:“夏菱几个成日霸着人,只把姑娘当着她们的,张牙舞爪的不让人过去,见了我,自然没好脸色。”

菊生听了,说道:“你个憨货!你说你与姑娘亲还是夏菱几个与姑娘亲?”梅儿不情不愿地回道:“自然是夏菱几个,我怎么比得来了她们。”

菊生道:“她们与姑娘亲,她们又不喜欢你们,姑娘又怎么会提你上去?你上去了,与夏菱姐几个成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姑娘怎么处置?”梅儿反应过来,拍手道:“是了!前天夏菱姐叫我描花样子,我这便去。”

且说陈蕙,陈茯两人因着是双胎,自小养在一处,现今两人住在东南角的一处院落,这院子小,只得两间小正屋,而后挨着两间耳房,原本打算着两人年纪大些便分开来,只是贺夫人是个“睁眼瞎”,两人便将就住着。两处一在西,一在东,隔得远,夏菱忙叫来一小竹轿来。

陈蕙,陈茯两人正在暖阁做针线,一小丫头跑来道:“二奶奶来了。”两人忙起身往外迎。李婠忙道:“还没回暖,快快进屋。”

三人入了里屋,屋里有些冷。陈蕙叫了个小丫头:“再去取些碳火来。”李婠忙道:“这天也入了春,别费这个劲儿。厨娘说做了几道新鲜菜式,我带了给你俩尝尝。”

夏菱将菜一色摆开,三人略用了些,便叫人收下去,自己也退出去了。李婠道:“今日来是有几句想问你们。”陈蕙,陈茯两人相互望望,又看向李婠。李蕙道:“嫂嫂请说。”

李婠也不说其他,将陈昌话说了一回。陈蕙二人听后,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婠道:“虽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前,只我想着,若能寻摸个称心如意的也是大善。”

陈蕙羞道:“但凭哥哥嫂嫂做主便是了。”陈茯也点点头。李婠只当没听见,缓缓道:“你们好好想想,也不拘是什么相貌人品家世之类。”说罢,她喝了口茶。

两人悄悄抬起头,动作一模一样地瞧了李婠一眼,复又低下头。陈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陈蕙的手,一手握拳,向上伸出大拇指,而后双手食指搭成“人”字形,是“好人”二字。

陈蕙瞧看见了,一面将她手摁下去,一面低头与李婠说道:“我们两人是这般想,我们从小便在一处,一块儿吃,一块儿睡,日后若也能在一处就好了,也不拘对方是什么家世的,若娶了我们两,我们不分大小,为妻为妾也都可以。”

李婠听后愕然片刻,迟疑问道:“你说,你们,想嫁一个?”

陈茯羞得将帕子搅在一处,细声细语地说道:“这确属惊世骇俗了些。”

李婠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她一面端起水喝了口,一面思忖后回道:“不若寻个兄弟两,也是可以的。”

陈蕙道:“我们是这般想的,即便是兄弟两也有分家,各奔东西的时候,若能进一家,日后便能在一处了。”李婠点点头,迟疑问道:“若日后有了个万一,怕是有些不大好。”

陈蕙,陈茯相视一笑。陈蕙笑道:“最终,不过是一死罢了,我两是不怕的。”

李婠重重叹了口气,道:“勿要做此言语。这儿会只是这‘院子’里只有你们,日后,这‘院子’会有很多人,很多事,慢慢地,你们也…”

陈蕙道:“再有更多,她也就是我,我也就是她,其他人便是其他人。还请嫂嫂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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