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当二十年后,闻听人间战乱休止,陆崖功勋圆满那日,她去寻他的时候。
迎接她的是乌桓国战后的废墟,与整整六十五万乌桓人开膛破腹已腐臭的尸骸。浓稠腥气的血将整个乌桓国都染得透透的,人间的大陆氤氲着散开不的杀戮的云。
潦飞的蚊蝇与腐虫虬结作密密的尸山,隻一眼便教人胆寒。
他穿着人间将领的红兜鍪,戴着黑血沥沥的雉鸡冠,坐在尸骨堆尖儿上叼着一脉枯萎草叶等她。
——“神姬病心,若是为你,什么都可以。”
……
病心收回思绪,抬头看向月城天上的隐隐红光:“所以,麒麟啊。要让他做战神,而不是邪魔。这也是我的修炼。”
麒麟隻伸手以衣裳将病心拢在怀里,朝着月城而去。他忽觉得,怀里无上尊贵的神姬,此刻显得甚至有些瘦小。
月城中心的城楼巍然不动,银白的微尘弥漫了整个城池。
陆崖站在城楼之巅,脚下的旗幡宛如凝固了一般,纹丝不动。他右手满是鲜血,脚下踩着一位白衣仙官,正慢慢消散成虚无的齑粉。
他手上的剑,那把红色的三尺长剑闪烁着诡秘的微芒。陆崖满身的鲜血都朝着那把剑徐徐逆流,宛如饿了数十年的野兽第一次开斋一般,吮吸着刚刚殒命的美味。
陆崖抬头,看向云端。
少司剑脚踩仙云,怀抱自己的法器斩三尸。
斩三尸不住的震动。说不上是请战的振奋,还是臣服的颤栗。
——“堕神陆崖!”少司剑喉咙发紧,他嗓子清澈,神音微震,“你失格陨落,长生君不予追究放你生路,容你再次渡劫。如今你却斩杀仙吏,无视上天之德,肆意妄为,可知错了?!”
少司剑很紧张,虽说着冠冕堂皇劝缴的话,肩膀却抑製不住地微微抖动。
这是他每次看见陆崖时都难以遏製的僵硬。
战神陆崖。那曾是天下千万剑修的梦啊。
曾几何时,他少司剑也曾读陆崖的生平记事以作勉力,憧憬着恆昌崇高的仙道。却未曾想过,传说中的战神是个肆意妄为的狂徒!
剑道应该是锋利的,是公正的,是侠义的。不该是狂傲的,嗜血的,暴戾的。
如果陆崖永远只是神姬座下的狂吠的疯犬,那剑的圣洁之道应该有人予以匡扶。
少司剑万死不辞。
仍旧青涩的小战神努力强迫自己直视眼前的前辈。
战神的位置,从来都不是好坐的。
陆崖伸手揩去发梢滴入眼睛里的血水,金眸微微眯起,瞳孔中的少司剑在不住地动荡。
“你可知错?!”少司剑匀了匀呼吸,略正衣冠,于云端睥睨,朗声继问。
陆崖轻笑一声,啐出一口血水:“去你妈的。”
少司剑勃然大怒,脸颊涨得通红:“你放肆……”
他话音未落,便见陆崖右手虚抬,食指微抬。他所在之处一道红色剑气瞬间劈天盖地而来!
浓浊的腥气瞬间吞噬少司剑纤尘不染的衣袂,他仰身想要避过,却被陆崖的气焰狠狠穿透身体。红浪掀起烽烟般的云动,直将他撞飞数百尺。
少司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修为的差距。
勿论陆崖跌落至什么境界,他的剑,还是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