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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那我抗拒。”他道。

“你。”朱丹气得挥舞着枝条,又不忍心真的刷到他的身上去,索性抵着他的胸膛问:“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他沉默着。

她手一用力,枝条像鱼竿似的弯曲着,在他的口袋上方抵出一个漩涡。

“傻瓜,逗你的……要是可以,我真想让你看看我的心。”他忽然深情地注视着她,花园里路灯一盏盏亮起。他迎着光,脸庞骤然被照亮,她因背着光脸还是暗的,永远照不亮的样子,使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有眼眶的位置闪着粼粼的光——是眼泪。

顾越珒胸膛朝前一顶,枝条瞬间嘎吱断裂成两段,他抓起她的手,温柔的拂掉扎手的枯枝,紧接着吹掉她手心的木屑,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低头蹭着她的鼻尖说道:“别哭,都是我的错,我坦白从宽。”

说着用指尖掸去她的泪珠。

朱丹想要努力将眼泪收回眼眶,泪却不争气的扑簌扑簌弹在他的手背上,是雨水击打屋檐的力量。

而后每每遇到下雨天,他伸出手背接雨,总感觉是她的眼泪打在手背上。

顾越珒抱着她坐在花园的凳子上哄着。她的丝绒长旗袍拂地,外头罩了件灰鼠皮大衣,他稍微褰起她开叉的下摆一探,发现她原是穿了一双平底皮鞋,加之人又消瘦了些,难怪今日显得格外的娇小,脆弱。身体像是件洗缩了水的棉袍,拎起来比比觉得处处都少了一寸。

他的西装和大衣都是极硬的线条,锋利的仿佛可以划破迎面吹来的寒风,她是柔软的曲线,嵌在他方正的框架里。

朱丹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丝绒下摆时不时拂过他的皮鞋,挠得他心里痒痒的,但他是聊斋里书生一类的角色,纵使半夜深山破庙里遇到修行千年的狐狸精也能坐怀不乱的,可所谓的坐怀不乱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违背人性的克制,是表面的君子,其实内心早就乱了。

“我现在可以碰你了?”他说这话时有一种公然犯法的快感。

她把脸一别,哼了哼鼻子说:“你顾先生是听我指挥的吗?”

越珒强行掰过她的脸,严厉道:“顾先生是你叫的吗?”

朱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随即从他身上跳下来道:“那是谁叫的,泠心蕊,陈思琪还是哪个我不知道的小姐太太?”

越珒哭笑不得的又将她拉了回来,“我的意思是,你该喊我的名字,不然喊我宝贝亲爱的也行,顾先生是外人叫的。”

“我不也是外人嘛!”

他像是背诵早就烂熟于心的答案一般脱口而出:“怎么会,你即将是我的内人。”

朱丹先是一诧,而后那些不知名的小小的窃喜漫上心头,也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然而在当下,没有比这还要动听的情话了。她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一点点向上扬起。腿因开心摇摆着,长长的旗袍将她两只腿一并笼罩住了,像传说中的人鱼,坐在礁石上拍打着鱼尾。

“冷不冷?”他握住她冰冷的手问。

“不冷。”她答,又反问他,“你冷吗?”

“我也不冷。”

一对视,噗嗤笑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他闻着她的发香,仿佛冬季里开出花来。于是缓缓低头,把脸颊贴了上去,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些。

“你想听我说泠心蕊的事吗?”

朱丹迟疑着颔首。

“不会生气?”

“唔,这说不准,但生不生气你都得说。”

于是越珒说故事似的把见面的情形说给她听,当然也只拣着记得的说。

朱丹听着也还是有些生气的,生泠心蕊的气,她是司马昭之心——

她分析道:“泠心蕊这趟回来,是不是就是奔着你来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知道我知道,女人最懂女人,她八成就是还惦记你,还想嫁给你!”

他也不辩驳,只是配合着点头,反问她:“那怎么办?”

她置气道:“怎么办,能怎么办,干脆你娶她好了!”

“我娶了她那你怎么办……”

“哼,想娶我的人多得是!”

“多得是?谁?”他冷着脸较真道:“除了谈司珂还有别人?”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掌,看着牙印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实在委屈,碗里的也还没吃到。”

所谓先前爱过的人如果分别的时候没有闹到决裂的地步,很难叫人彻底的忘记,宛如蛀黑的牙齿,没有彻底拔除之前,总是牵扯神经,叫你疼痛。

但好好的一颗牙齿,不到万不得已,终归是舍不得拔掉,宁愿被它间接性的折磨,人对于身体的完整有着异常的执着。

他现在就是到了这种时刻,为了一嘴的好牙,必须拔除那一颗作乱的龋齿。

过了一周,宋太太的饭馆“萧玉园”在四马路上开业,门口摆了两列系着红绸缎的花篮,一地的鞭炮残屑,也是零碎的红。越珒带着朱丹前来祝贺,恰巧遇到了泠心蕊,她捧着一束花,正在同宋太太贺喜。

泠心蕊在人群中一眼瞥见了他们,一怔,而后微笑着,那笑容轻飘飘的浮在脸上,是一张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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