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康复师姓吴,叫吴报国。
“我媳妇儿很喜欢您,知道我来照顾您,一直嘱托我呢。”吴报国看着凶,笑起来倒是老实憨厚,“我媳妇天天都要重播您在y国的表演。”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闭了嘴,怕说错话惹得宋清淮伤心。
宋清淮一怔,弯着眉眼:“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谢谢您妻子的支持,我会……会努力的,不辜负他们的喜欢。”
“好好好。”
宋清淮心里热乎乎的,原来真的有人那么喜欢他,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在吴报国的陪护下,练了一个小时。疼得他满头大汗,最难忍的是他的手总不受控制,令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吴报国回去休息了,宋清淮呆坐在床上,直到沉沉睡去。
三楼书房。
沉香缓缓升起袅袅白烟,微苦的木质香浸没了每一个角落。
“傅总。”吴报国垂首而立,面容刚毅,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憨厚的影子。
傅识均还在处理文件,连头都没有抬,吴报国经过秘书的提点,不用他问就主动一一汇报宋清淮的情况。
“我按照您教我的说法,宋先生没有怀疑,很轻易就相信我了。宋先生的体质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可能需要药物调理,最好去医院全身检查一遍。”吴报国想了想又说,“如果您担心他,最好还是亲自去……”
钢笔在纸张上划了重重一道,傅识均抬起头打断他,“你话太多了,秘书培训的时候没教过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吴报国一个激灵,自己扇了两巴掌,嘴角磕破出了血。
“下去吧。”
傅识均扯了张湿巾擦了擦沾上墨迹的掌侧,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在黑夜中很容易吸引趋光性的生物。
傅识均捏了捏鼻梁,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往日简单的数字此刻变成了嗡嗡乱飞的苍蝇,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鼠标轻触,驱散了休眠屏保。
画面中央有一张柔软的大床,暖白色的被子十分温暖舒适,中间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宋清淮正在昏睡。
“傅识均!”
困于梦魇
轻声的呢喃让人恍惚以为幻听了,这套设备的收音和清晰度都特别高,甚至能看到被子无风自动。
不是被子在动,是宋清淮在发抖。
办公椅发出嘭的一声,傅识均路过的风带动角落的绿植都跟着晃了晃。
宋清淮咬着嘴唇,全身抖得像筛子,殷红的血迹顺着他干燥的唇角落下,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像个没有人气的精致布偶。
“淮淮!醒醒。”
宋清淮失去清淮失去了意识,傅识均果断掐着他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嘴,然而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适合的东西。
他毫不犹豫把手塞进去。
宋清淮一口白牙,咬合力极强,犬齿咬破了掌侧的皮陷入皮肉里,傅识均连眉头都没皱,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擦掉了他额头上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傅识均已经没有知觉了,宋清淮才松口。
“识均,痛。”
“好痛,好冷。”
“你怎么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我没人接。”
口齿不清的呢喃字字落入他的耳朵,但他回答不了。
他的心脏被反复凌迟,难以忍受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
傅识均弯腰给他脱掉汗湿的睡衣,前一秒还陷在梦魇里的宋清淮却突然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睡着了。”
傅识均一愣,一股凉意从后脊窜到脖颈,他艰涩地问:“淮淮,我是谁?”
“傅识均啊,你吃酒吃傻了?都让你不要参加那么多酒局,每个演员都是从小角色演起的嘛。”宋清淮絮絮叨叨,还记挂着要去热醒酒汤。
大掌按着后脑勺,宋清淮被迫埋在他的胸肌里,“唔呼吸不过来了,嘿嘿你的胸肌是不是又大了。哎呀,别害羞嘛,给小爷摸摸,摸摸可以更大噢。”
傅识均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挣脱,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
宋清淮梦回22岁,他们最相爱的时候。
一切好像很美好,又好像很糟糕。
这天晚上的记忆极为混乱,宋清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到天光乍亮,他嘟囔了一句:“我要回去了,黑夜真是太可怕了。又冷又没有人,怎么叫都没有人。”
说完,他真的就睡过去了。
傅识均站在床边,指尖泛着冷意。
那个冬夜困住了宋清淮,他一直没有走出来过,笑靥下藏着日益加深的阴霾。
他把乐观留给他人,自己捂着伤口慢慢溃烂。
宋清淮可真狠啊。
两个小时后。
“宋先生,该起来用餐了。”
宋清淮眼皮很沉,难得赖床,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他咂摸了一下嘴,一股子铁腥味,他呸呸呸了几下,结果嘴巴痛得令他忍不住皱起脸。
他独自控制轮椅,没有麻烦吴报国,忍不住寻思着,难不成昨晚没吃饱,所以半夜给自己“加餐”,连嘴巴都咬了吃了。
待会儿他得多吃两个虾饺。
然而餐厅中坐着他不想见的人,瞬间没了胃口。
这是他受伤后两人“被放鸽子
“还没查到,这事儿有点不对劲,估计是上了什么手段,看着有点像g方的。”杨老也有点不能理解。
宋清淮点头,这倒是符合他的猜测。
看来当年的事一定有猫腻。
“不急,我相信只要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宋清淮如是说。
杨老也记挂着这件事,“明年十一月份你爸就能出来了吧?”
宋清淮点头。
“好好好,现在谷底咱不怕,以后每一步都是上坡路。”杨老语重心长,他显然担心这次的事件会打倒宋清淮。
宋清淮整理了下围巾,勾勒了一个浅笑,“老师您不用担心,鄙人姓坚名强。”
和普通长辈一样,杨老关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你和傅家那小子现在还好吗?”
巧舌如簧的宋清淮却难得卡壳了,他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好不好,他不想让杨老再多一件担心的事,所以他撒了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好着呢。”
杨老果然开心,“现在国内的环境越来越宽松了。等事情了结,说不定我闭眼前还有机会能吃上你的酒。”
宋清淮顺着他的话:“好啊,到时候您和我爸坐主桌。”
另一边。
 p;“傅总,钢琴要现在送到御江苑?这不是您准备明年送给宋先生的生日礼物吗?”
秘书有些不解,怎么突然就要送出去了。
傅识均同皇家音乐学院那边交涉多次,屡屡让利,对面才松口。
他们12月12号那天飞去y国把钢琴漂洋过海运回来,怎么这么突然就要送出去了。
而且也是因为那天他们离开了北城,宋清淮才……
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钢琴是回来了,宋清淮却受了伤,简直是造化弄人。
傅识均撩了下眼皮,还没说话,秘书就自动回答:“我这就去。”
老板的眼神越来越吓人了,临走前秘书打开行程表汇报,“褚歌先生和宋清泽先生都想约见您,现在在会客室等着。”
傅识均搁下笔,“先见褚歌。”
秘书立即执行。
钓鱼的线和饵放得够长了,是时候可以收网了。
“褚先生,傅总在办公室等您,请随我来。”秘书端着标准的笑容,微微弯腰,态度十分亲近恭谨。
而对待宋清泽他的态度就随意多了,“宋先生您稍等。”
手下的态度通常代表了领导的态度,宋清泽被他的区别对待气得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
但这是傅识均的秘书,他轻举妄动只会让对方更疏远他。
他以为傅识均疏远自己是因为听信了宋清淮的“污蔑”,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小明星。
一个卖pg的玩意儿,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以他舅舅目前的地位,他在北城横着走没问题。
宋清泽怨恨地盯着褚歌挑衅的笑容。
后者跟着秘书进了办公室,宋清泽眼睁睁看着秘书关了门,然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秘书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十分嫌恶地弹了弹刚才碰到他的衣角,嘴里嘀嘀咕咕:“去给傅夫人送钢琴去咯。”
宋清淮回到御江苑,看到客厅里熟悉的大物件儿,他呆愣在原地。
“它……它……”宋清淮傻乎乎地望着秘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秘书上前给他推轮椅,让他能仔细看清。
每一处细节无一不告诉宋清淮这一事实——他的宝贝钢琴回来了。
温热的泪珠顺着脸庞滚落,宋清淮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傅先生花了很大精力才把它接回来。”秘书不愧是秘书,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宋清淮抿唇,别开眼睛,指尖在钢琴上打着旋,“谢谢,我心里有数。”
秘书点到为止,让吴报国来照顾宋清淮。
“它真漂亮。”吴报国赞叹了一句,“这是您在y国弹的那架钢琴吧。”
宋清淮想起他说过他的妻子看过很多遍视频,难怪能认得出。
“是啊,它终于回来了。”
吴报国随口接了一句,“看来傅总真的很在意您。”
宋清淮一愣,脑袋突然乱糟糟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今晚回来吃饭吗?”
吴报国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您得自己问问,我打工仔哪敢过问老板的事儿?”
说着他贴心地拿来了手机放在钢琴上,让他自己做决定。
宋清淮苦大仇深,“吴哥,你帮我问成么?”
吴报国呲着一口大白牙,“不行呢亲,这是另外的价钱。”
宋清淮咬牙,“给你涨工资!”
吴报国乐了,“不行,我富贵不能淫,听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有多正直了。”
宋清淮垂头,可怜兮兮的。
“不是,你们夫夫之间有啥话不能直说啊?大家敞亮点儿。”
宋清淮虽然支持他的观点,但是,“你不懂,这是面子问题,我刚和人吵吵,现在打电话过去就是认输了,你懂吗?面子对于男人很重要。”
吴报国老实巴交地摇头,“不懂,我跟我媳妇认错贼快。诶,你们年轻人还是不懂,面子是最没用的东西,过日子呢就得懂得拉下脸,互相让让就过去了。”
宋清淮和他大眼瞪小眼,两辈人的思想差别就此体现。
“这样,别说哥不帮你,哥给你拨电话,你自个儿说。”
宋清淮阻拦不及,嘟嘟嘟的忙音响起,他顿时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确实没低过头求和好,每次两人发生了摩擦都是傅识均最先心软,如果他还作的话,傅识均就会上手。
宋清淮不是记仇的人,爽完就原谅他了。
一想到往事,宋清淮就忍不住盯着手机,像要盯出朵花来。
怎么还不接?是不是在忙?他要不要挂断?
就在宋清淮打算挂断时,低沉磁性的男声传来。
“喂?”
吴报国远远给他握拳作鼓励。
宋清淮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还是没忍住咕哝一句,“这么久才接。”
这句话实在太亲密了,恍惚间两人像回到了以前。
“怎么,累着宋少爷的手机了?啧,金贵。”
宋清淮翻了个白眼,什么温情啊都是假的,还是那个嘴毒得让人恨不得下鹤顶红的傅识均。
“今晚吃什么?”宋清淮迂回地问。
“……我让秘书接电话?”那边又把问题撅回来。
宋清淮真想给他一拳,他再也再也再也不要给傅识均打电话了!
“嗯嗯嗯好好好,我手机没油了,先这样,挂了。”
那边赶在电话挂断前留了一句:“麻烦宋少爷问问阿姨,我今晚要吃什么要吃什么。”
宋清淮翘起嘴角,“有的吃都不错了,还挑,金贵!”
挂了电话,宋清淮遥控轮椅到厨房。
做饭阿姨瞧见他,连忙赶他出去:“宋先生您怎么来了,这儿油烟重,快去歇着。”
宋清淮探头探脑,“阿姨,今晚吃什么?”
阿姨列举了几样菜色,都是宋清淮爱吃的。
“加个醉蟹吧。”
“傅先生今晚要回来吃饭?”阿姨也蛮高兴的。
宋清淮应了一声。
阿姨手脚麻利,五菜一汤很快就端上桌了。
为了防止菜冷,阿姨还开了保温器。
桌边的一支玫瑰花鲜嫩得滴水,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勾人香气。
阿姨浪漫细胞发作,又点了两支蜡烛,还特地清了场,让佣人们都提前下班了。
偌大的别墅此刻只剩他一人。
宋清淮哭笑不得,既感动于他们的心意,又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挪了挪菜碟,让每个菜的位置都横平竖直,做完这些,他又照着客厅的落地窗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
宋清淮手一顿,无奈地摇头,真是被这气氛给影响了。
他时不时看向大门,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看时间。
七点了,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宋清淮想打电话问问,但又怕自己太着急了,只好耐着性子等。
时针又走过了一圈,蜡烛燃了一截,烛泪滴落像过期的奶油在一圈圈融化。
过期的东西最终归宿是垃圾桶。
那么,同理可得,感情也一样。
宋清淮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方才的期待已经融化成了一尊残烛,彻底回天乏术。
“我还有事,不用等我了。”傅识均的声音短而急促。
电话那头一阵兵荒马乱,杂音多且急,似乎是在医院。
宋清淮扯了扯干燥的嘴角,“谁会等你,我都吃饱了。”
蜡烛跳跃的火苗噗地灭了。
宋清淮没开灯,就着外面路灯隐隐绰绰照进来的光吃完了饭。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宋清淮看到了推送。
得益于傅识均的人气居高不下,不刻意隐瞒行踪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聚光灯下。
狗仔把傅识均没能回来的原因写得明明白白。
宋清泽竟然出事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难怪傅识均着急忙慌,连约好的晚饭都来不及吃。
宋清淮点进微博,娱记一向喜欢夸大事实,除去那些夸张的部分,他简单还原一下事实。
宋清泽酒吧失意买醉,和醉酒路人发生冲突,被啤酒瓶开了瓢,估计要剃光头缝针了。
“噗。”
照片配的是十几的高清大图。
宋清泽化了妆,但因为流血,好心路人给他擦了脸,妆容斑驳得白一块黄一块,再被照妖镜似的镜头一拍,看起来这位好心路人都比他适合娱乐圈。
这娱记实在狠,无修高清图就这么挂着。
宋清淮记得这家狗仔,当初追在屁股后面黑他,他出事后也是这家狗仔恶有恶报
宋清泽自出道起就花了大价钱把有可能成为自己黑料的历史痕迹人为的一一抹去,他的包袱太重,总想塑造一个完美无暇的明星,结果现在自己给狗仔送流量。
宋清淮一边吃瓜一边又吃了几块小排骨,郁闷一扫而空,看到他过得不好自己就舒服了。
要说天底下最令人愤懑不平的大概就是伤害过自己的人比自己过得幸福美满,好像让安守本分的好人成了笑话。
现在来看,老天奶还是公平的。
不知道医院现在乱成什么样,宋清泽最在意他那张脸了。要不是自己行动不便,真想他的死亡
片场人多不适合谈事情,宋清淮什么也没说,接过衣服换上了。
张岭护着他出去,车就在片场门口,车窗玻璃贴了单向的膜,外面看不到里面。
门一开,宋清淮钻进去,某人只穿了件毛衣,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宋清淮腹诽,这人是退出娱乐圈了吗?怎么整天这么闲地乱晃。
因着这件羽绒服,宋清淮没有开口,他一坐稳就把衣服还了。
傅识均睁开眼睛,又把衣服丢回去,“洗干净再给我。”
宋清淮不客气地继续裹好衣服,淡淡的木质香包裹着他。
这件羽绒服对他来说真的太大了,像一张小被子暖呼呼的,他的脸颊逐渐有了血色。
宋清淮复工的事很快传到了微博上,片场的路透恰好拍到他抱着暖水袋跟着剧组工作人员挤在一起烤火取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