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黄郎中一面之言,这些年严府求医无数,基本每一位都这么说——因为年少心魂未定,所以才这般时惊时遽,等年岁渐长就好了云云。
常人可能觉得这说法没什么不妥,可质询和反抗是虞凝霜的本能。她眉心微结,暗暗记下,只等待合适出手的时机。
心中事事拿定,待她再看向严铄,只叹息一样问。
“严铄,福寿郎的事,你是不是着急了?”
一句话如同穿云之箭,破开严铄伪装的淡然,正中他横亘心间的焦躁,将其击个粉碎。
“确实,谁家有这样的孩子不着急?我只看了两天,心也和针扎一样。但是——”
虞凝霜垂了眸,又将一双细长蝶黛舒展。
当它们不是怒立起来的时候,不是络子般蹙结起来的时候,他方见那柔和的弧度真化作蝶翅一样,忽闪忽闪扇在他心间。
宁谧中,蕴藏着唤起风暴的力量。
“——你要耐心等呀。”
虞凝霜重拾瓷勺,黄灿灿的梅卤子晃着她的眼。
“你是有学问的,总不用我和你说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术业有专攻,我整天摆弄果子饮子,就和你就说说这梅子好了。”
梅花与百花不同。
其他草木皆感春气而开花,唯独梅花冬日开花,夏日结果。
所以梅子才是凌寒之果,是益人之果。
“……说得多有道理呢,毕竟梅子得了‘春之全气’,三春的精华可都在里面了。(1)”
“我嘛,本也不爱吃桃啊杏的,还是更爱梅子一些。人且说梅子和杏子长得相似,可我说杏子顶多占一个甜,哪有梅子香气四溢呢?”
等待的时间长一些,没什么关系。
因为它的花朵,拥有了一整个春天。
————
在这府中,突然得到惊喜礼物的,不止虞凝霜一人。
端着小儿子亲手送来的凉粉,楚雁君只觉得恍然如梦。
再听得宋嬷嬷绘声绘色描述严澄是如何与虞凝霜一起做的这些凉粉,她更是几乎不敢动弹,担心惊扰这美妙梦境一般。
严澄歪歪头,握住母亲的手往前递了递,晶莹的凉粉便和楚雁君眼中的泪意一同晃动,须臾,又被她一同咽了下去。
“……好吃。”
其实,楚雁君的喉头腥甜,舌尖涩麻,吃不出太多味道,但是她确信,这就是她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冰饮子。
看着严澄绽出的笑脸,她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夜。
风亭斜檐挂着银盘,满铺的青竹簟如澹淡的水波,温柔托着一家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