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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相认

 

宗裕骐说道:“你又为什么不休息?”顿了顿,“你在监视我?”

太翊说道:“我在四处巡查,防范魔道奸细。”

宗裕骐说道:“枕流已安排了降神山门人夜巡布防。你越俎代庖,叫降神山子弟撞见了,没得又生是非。你今晚还是养精蓄锐罢,明天才是正会呢。”

太翊不置可否,抬头看着杏花满树,婆娑花枝间透出漫天星子。他冷峻峭拔的身形,在花阴下如披薄雾,飘逸出尘。

宗裕骐向太翊看了一会儿,试探着凑了过来,轻轻拉住了太翊的手。

太翊低头看了他一眼。

宗裕骐展颜一笑,五指扣住了太翊的指缝,说道:“你过来。”他拉着他走到一块岩石前,双双坐下。

宗裕骐微笑道:“你陪我坐在这里。”

太翊没有言语,搁下断水剑,抬头看向远处。

林间宁静,虫鸣唧唧,露水清凉。远处草丛中微有几点蓝茵茵的磷火,忽明忽暗。

宗裕骐心跳奇快,慢慢将身子挨近了太翊。太翊并未起身离去。宗裕骐心中一宽,索性就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跟他肩并肩、腿并腿,还把头搁在他的肩上。

太翊忽道:“你还当在鸳鸯宝镜里吗?”

宗裕骐抬头看向他,笑问道:“你也忘不掉镜子里的事,对吗?”

两人目光相会,太翊眼神沉定,一瞬不瞬望着宗裕骐。

宗裕骐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凑上去吻住了太翊的薄唇。

他觉他唇瓣微凉,似乎无爱无欲,与“情”之一字毫无干系,但不知何故,这却让他更加心迷意乱,不舍得放开……

宗裕骐双手交叉搂住了太翊的头颈,贴着他的嘴唇挨挨擦擦,低声道:“你要是嫌我亵渎了你,就一剑戳死我罢。反正你杀我,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太翊眼眸半阖,俯视着宗裕骐,低声道:“你犯什么弥天大罪了?我为何要弄死你?”

宗裕骐歪着头笑道:“也是。你也不用亲自动手,过个区区数十年光阴,我自己也就死了。”

太翊左手搭着他的后腰,说道:“因此我才劝你刻苦练功。”

宗裕骐说道:“嗯,等我练到七老八十,终于得道成仙,胡子花白再来找你亲热?你就有那胃口,我老身还抹不开脸呢。”

太翊忍不住抿唇一笑。

宗裕骐很觉稀罕,盯着他的脸一个劲儿瞧。

太翊抬右手搂住了宗裕骐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

他明白,他们虽然离开了鸳鸯宝镜,但在幻境中萌发的情愫,依然绵绵不绝存在心田,或许他们命中就有这一段缘分……

宗裕骐埋首在太翊的怀中,说道:“这里不会有人过来罢?”

太翊说道:“有人靠近,我会知道。”

宗裕骐心满意足,低头亲吻太翊冷白的脖颈,落下一个个湿热的吻。

他的辫子散乱开来,几根青丝挡在额前。太翊就替他拨了拨头发,两手握住了他的腰。

宗裕骐的唇舌又逐渐往上移去,亲热而专注地吻他的下颌、耳垂和面颊……

两人耳鬓厮摩了一阵子,宗裕骐双手捧着太翊的面孔,咬着他的薄唇,细细吮吻品尝。

太翊也闭上了眼睛,深深回应着宗裕骐的吻。

但觉头脑中酥酥麻麻,一直麻痒到了心里……宗裕骐就直往太翊怀里钻。太翊把他的腰背揉搓了一会儿,宗裕骐身子愈发酥软。

太翊就把宗裕骐抱了起来,放倒在草丛中,将他身子翻了过去。

宗裕骐将自己的辫子压在身下,几束长发蜿蜿蜒蜒铺在背上,发梢则窸窸窣窣落在了草丛间。他扭头看着太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眷恋。

太翊单膝跪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捞起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扯开了他的衣带,半褪下裤子,又去抚弄那小巧的入口处……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宗裕骐跪趴在地,太翊便摁着他的腰,缓缓挺入了他的体内。

宗裕骐低下了头,细细碎碎呻吟起来。

太翊在他身后慢慢动作,宗裕骐体内爱欲愈发难耐,连脚趾都抓向了脚心,忍不住向后抬起一只手。

太翊就与他十指相扣,这才加快了动作,一下一下有力顶撞在最敏感之处。

两个人手牵着手,不时微风吹落杏花,粉雨般的花瓣轻若无物落在身上,偶有一片落花,轻轻柔柔停留在两人身体相连之处,但随着太翊进出抽动的力度,又飘然而落……

宗裕骐被他撞得不断往前移动,忽然看见断水剑就搁在前面,剑鞘如一泓冷水,清晰反映出两人的身形。

宗裕骐先看见自己双颊晕红,眼神润泽,不由得看痴了,好半天才往上看,只见剑鞘上反映出繁密花枝,横斜错落,透露出太翊的半边面孔。他目光下垂,神色恒定,剑映花光岚影,不时又见他眉心微蹙,似有隐忍之态……

太翊忽低声道:“走神了?”

宗裕骐正看得入迷,迷迷糊糊道:“唔?”

太翊将他上身抬高了些,手臂往前一伸,把食中二指扣入他的口中。

宗裕骐口中呜呜了几声,但觉太翊在揉弄他湿软的舌头,宗裕骐就含着他的手指舔舐……

香风细腻,花雨旖旎。过了许久,太翊才退出了宗裕骐的身体。

两人下方的草叶已压倒了一片,地下湿得一塌糊涂。宗裕骐取出一方手帕,太翊接了过来,把两人身体揩抹干净,将帕子一抛,便化为了尘土。

太翊盘腿席地而坐,宗裕骐就缩起手脚,软绵绵坐在他的怀里,头发散乱在潮红的脸前,闭着眼睛休息。

忽然太翊拿起了他的左手,用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什么。

宗裕骐睁开眼来,只见一个银色符咒隐没在他手掌肌肤里。

宗裕骐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

太翊说道:“这是显影符,里面藏着我的一个分身。虽然你有清气护体,但清气只能保你性命不死,无法助你逃离险境,抵御外辱。今后若是遇到危险,你心里默念我的名字三遍,我的分身就会显形助你——不过,一个分身只能用一次。”

宗裕骐知道分身术极难修炼,便珍惜地握住了手掌,说道:“到了真正凶险至急关头,我才舍得用。”单臂勾住太翊的脖颈,吻了吻他的薄唇。

太翊闭上了眼睛,等到宗裕骐离开他的嘴唇,他才睁眼道:“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得起来列席群仙会。”

宗裕骐微笑道:“你明天别再跟大伙儿对着吵了,好不好?”

太翊薄唇微抿,说道:“我只是转述教主法旨,何曾寻人惹事来着?我也没那么好斗。”

斡旋

宗裕骐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你不好斗,哪个儿敢来惹你?”

太翊不语,抬手抚摸宗裕骐乌油油的头发。

宗裕骐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脖颈,昵声道:“我去歇息了。”

太翊嗯了一声,宗裕骐便起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太翊。

杏花纷飞如雨,夜色花光迷人,太翊神色沉静,向他点了点头。

宗裕骐心里甜丝丝的,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他轻手轻脚回到帐篷,只见卢弥焉背朝外睡在榻上,手脚一动也不动。宗裕骐就爬上了自己的床榻,把被子团团拥在怀里,闭上眼睛,心里回味着与太翊欢爱的滋味儿……

忽然卢弥焉推开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说道:“你去哪儿了?”

宗裕骐的旖旎情思骤然剪短,吓得叫了一声,捂着胸口道:“你……你醒着就说一声嘛,把人吓昏过去了。”

黑暗中,卢弥焉直勾勾盯着他,又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宗裕骐搂紧了被子,把下半张脸埋了进去,忸怩道:“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啊,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卢弥焉下床站定,说道:“你的辫子散了。”

宗裕骐支吾道:“我从树底下走过,想是树枝把我头发抓乱了。”

卢弥焉向他的床榻走近了两步,说道:“你的脸红了。”

宗裕骐说道:“我……我走得浑身发热了。”

卢弥焉索性走到他的床边,一屁股坐下,伸手戳了一下宗裕骐的锁骨,说道:“你的衣服开了。”

宗裕骐忙拽紧了松垮垮的衣襟,说道:“我走热了,所以扯开衣服透透气么——你审犯人呀?”

卢弥焉不语,一脸怀疑之色,眯着眼睛盯着宗裕骐。

宗裕骐又心虚又害羞,翻过身子,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胳膊里。

虽是未点灯烛,但卢弥焉能够看见,宗裕骐散落的长发下那一截儿雪白脖颈,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卢弥焉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你身上有武德真君的气味。”

宗裕骐窘得头发根儿都红了,不敢去看卢弥焉的神情。胡乱把头发拉拢到胸前,打散了重新结辫子。

卢弥焉扳住宗裕骐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掰过来对着自己。

两个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卢弥焉紧盯着宗裕骐的眼睛,问道:“你们俩约好半夜一起散步?”

宗裕骐忍不住捂着嘴笑,转开眼神说道:“你别凑这么近,把人弄成对眼了。”

卢弥焉追问道:“你们又成亲了吗?”

宗裕骐羞不可抑,推开了卢弥焉,翻身背对着他,轻声道:“我睡了啊。”

卢弥焉抓着宗裕骐的肩膀,坚持不懈摇晃了一阵子。宗裕骐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卢弥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回到自己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气愤愤道:“那凶人白天疾言厉色、逞凶斗狠的,干净是个假正经。”

宗裕骐不由得担心起来,回头道:“你别去惹他。”

卢弥焉重重哼了一声。

宗裕骐央道:“弥焉,我跟他的事情,你可不要说出去。”

卢弥焉说道:“我没事跟人说这个干什么?别人很爱听吗?”砰得一声反转身子,脸朝下趴在榻上,再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宗裕骐嗤的一笑。一会儿想想太翊,一会儿想想明日正事,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只听得湖边仙乐飘飘,群妖唱诵声起,枕流又在湖心升起了降神幡,指引各路仙人参会。

宗、卢梳洗毕,用过了早膳,便有小妖来传话:“西山主请二太子殿下与卢公子至主帐叙话。”

宗裕骐奇道:“枕流一会儿就要主持群仙会了,不知要跟我们说什么?”

卢弥焉说道:“兴许他要找你串通什么话儿。”

宗裕骐说道:“比如?”

卢弥焉说道:“比如拉上你对付拱极教。”

宗裕骐说道:“仙会

卢弥焉看了宗裕骐一眼。宗裕骐眼中尽是鼓励之色,卢弥焉就放下左手,不情不愿道:“海眼缥缈无定,师尊又常常施法易位。若是天火魔会门人出入,只要放出暗号,海眼自会浮现——这暗号是天天都换的,有时是几句口诀,有时是一件法器,全凭师尊裁夺。若无天火魔会门人指引,外人要自行找到海眼,无异于海里捞针。”

枕流手摁眉心,静静思考。太翊说道:“那么就派黑蛟混回天火魔会,与我等里呼外应。”

枕流说道:“你不曾听见二太子说么?天火魔会扣住了卢公子的父母族人,卢公子不来加害我们,已是二太子感化有功。他最多是两不相帮,你逼他做正道内应,也太强人所难了。遑论乌云子狡诈诡谲,怎会轻易上当?”

卢弥焉想起了师尊的种种手段,眼中流露瑟缩之色,说道:“我……我不敢对师尊说谎。”

宗裕骐捏了捏卢弥焉的手腕,说道:“你的族人守在北溟浅海,你能不能暗地里给他们带个口信,请他们勿要阻拦群仙进入北溟?”

枕流说道:“正是。大战之时,还请蛟族回避不出。我们不愿伤害无辜。”

卢弥焉迟疑道:“可是万一你们输了,我师尊定会追究我父母看守不严之罪……”

太翊冷声道:“群仙剿灭了魔道,你族人也能重获自由,返回家园。怎么你们什么便宜都想占,却半点儿风险也不肯担?”

卢弥焉把心一横,说道:“好。我去劝我父母族人,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没看见你们进入北溟罢了。”

枕流微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就可以定定心心寻找海眼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能想出法子的。”

卢弥焉思虑再三,心中好生担忧,又问道:“宗裕骐,你也去北溟么?”

宗裕骐说道:“嗯,我想跟大伙儿一道儿去。”

太翊断然道:“不行。你跟去不是添乱吗?”

宗裕骐昂然道:“我先祖肇庆帝也是凡人,四百年前也曾对抗魔道妖邪,扞卫百世基业啊。”

枕流说道:“古话说,万劫千生到此生,此生身始觉飞轻。求仙论道,本就要历经重重磨难,艰险困苦之中进境最快。二太子能有这份胆气,旁人怎能阻挠?届时就请二太子在我身旁,我来护你周全。”

太翊还欲再言,宗裕骐坚定道:“我很想去长一长见识。你放心,我有数的。”

一个小妖进帐通报道:“启禀西山主,群仙皆已会齐,就等着诸位露面了。”

枕流起身道:“我们走。”

众人走出主帐,只见晴空万里,降神幡在空中大放瑞光,耀眼生光。菡萏湖上祥云千团,彩气万丈,天下群仙皆已会齐菡萏湖,也有腾云驾雾的,也有身骑坐骑的,也有乘坐舟船的,也有独个儿赴会的,也有结伴的,也有门人弟子倾巢而出的,一眼望去,湖上满是缤纷绚烂的锦绣彩影,数不清有几千几万号人。

群仙都耐心等着东道主现身,山水清净,仙乐飘飘,微有私语之声。

宗裕骐大感振奋,说道:“这可太热闹了!”拔步就要往前冲。

卢弥焉一拉宗裕骐的衣袖,紧张道:“我是天火魔会的弟子,正道恨我恨得牙痒痒,我不想见那么多人。”

宗裕骐忙道:“那你回咱们的营帐歇一会儿。他们会上说了什么话,等我回来学给你听。”

卢弥焉说道:“他们要对付天火魔会,我……我还是想亲耳听一听。”

宗裕骐想了想,拍手道:“有了。你变小了,藏在我的身上罢。”

卢弥焉皱着脸道:“啊?”

宗裕骐反问道:“你不是想去吗?”

卢弥焉挣扎半晌。枕、太已在前面走出很远,回头来看两人为何不跟上。

卢弥焉只好道:“好罢……”黑影一闪,变作了一条小小黑蛟,便如两人初见时的形态。那缚仙索随大随小,任意变形,此刻也缩小了数倍,正正好好束在小黑蛟的左爪上。

宗裕骐不由得心花怒放,俯身伸出手掌,说道:“快来我这儿。”

小黑蛟迅速游上了宗裕骐的手,闷头钻入衣袖,缠在他的小臂上,便即凝固不动。

宗裕骐嘿嘿直笑,把手臂抱在怀里,快步奔向太翊和枕流。

枕流向宗裕骐伸出手,说道:“二太子请。”

太翊一把抓住宗裕骐的后心,说道:“你是东道主,我们就不与你同列了。”说着纵身飞起,双双飞到了降神幡的对面。

太翊伸手一指,一团白气把宗裕骐托在半空中,足底生风,心胸飒爽。两人高高俯视着与会群仙。

枕流神色恒定,飘然腾空,如一团白云来到降神幡之侧,朗声道:“诸位道友应降神幡召唤而来,降神山倍感荣宠。”

他先引荐了宗裕骐和三山五岳十六峰的首脑人物,接着备言前事道:“今日邀齐群仙,是为了无色山一桩惨案……”将天火魔会潜入无色派盗宝灭门、昨日又伏击佑巽的罪行说了一遍。他声音清朗悦耳,合以充沛真气。满湖群仙不论高低远近,都能清清楚楚听见他每一个字,便如枕流就站在眼前一般。

群仙听罢,同仇敌忾道:“班昊仙师、金木水三长老、佑巽天尊等道友惨遭魔道毒手,我等不报此仇,还称什么玄门道宗!”

枕流双手一抬,群仙安静下来。枕流说道:“我们已得知魔道总坛就在北溟海——”

天险崖掌门任天君插口道:“西山主如何确信是北溟海?”

宗裕骐抢着道:“昨日我们拷打了乌云子的弟子金老怪,逼他交代了魔道总坛底细。”

他想,群仙即将追杀到北溟海,乌云子必要查问是谁泄露了总坛机密,他把事情推到金老怪头上,就能把卢弥焉摘出去,乌云子不至于拿蛟族泄愤。

枕流知他心意,顺水推舟道:“正是如此。”

宗裕骐伸手入袖,摸了摸小黑蛟的脑袋,鳞片光滑微凉。

小黑蛟忽然伸舌舔了一下宗裕骐的手。他的小舌头又湿又软,舌苔粗糙。宗裕骐身上不由得一个激灵。

太翊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乱动。”宗裕骐说道:“我没有。”

枕流高声道:“降神山今日正是要振臂高呼,邀请诸位道友结成大军,讨伐天火魔会,手刃乌云子老魔,夺回焱阵图,救出班遥仙子!事成之后,我将以降神幡请出碧霄娘娘,请她老人家分派焱阵图归属何人。”

群仙千万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太翊。

太翊凭虚临空,面色冷淡,毫无反应。

群仙便轰然相应。度难宫主说道:“善哉!焱阵图交给碧霄娘娘裁决,最公正不过了。大伙儿也不必为了焱阵图再起波澜。”辟邪真人说道:“西山主所虑周全,我们都听你的。”

枕流微笑道:“既是众望所归,那么就一言为定了。”

辟邪真人说道:“枕流天尊,魔道总坛虽在北溟海,乌云子他们可未必都老老实实守在家里啊。若是大伙儿一股脑儿都去了北溟,敌人反趁我等洞府道场空虚无人,跑来骚扰作乱,那就不美了。”

枕流说道:“甚是。降神山毛遂自荐做前锋,今日就往北溟海打头阵。”看了一眼太翊,“不是我枕流掐尖儿要强。只因我镇山法宝降神幡便于沟通群仙,传递军情。我想,最好是由降神山先去摸清敌人虚实,再请各门各派酌情增援。武德真君,你拱极教名列仙界沧海

宗裕骐精神一振。枕流率领着东西两山得力门人,约有五百之众。他一声令下,群妖辨明方向,便即纷纷起飞。

枕流幻出莲花宝座,和颜悦色道:“二太子还是与我同乘可好?”

宗裕骐情不自禁向他走去。卢弥焉忽伸臂拦阻,说道:“我也能背你啊。”

宗裕骐笑道:“人家一片好意,我怎能拒绝?”

卢弥焉说道:“他是好意,那我就是歹意了?”

宗裕骐一捏他的胳膊,说道:“我不是怕你累着吗?”

卢弥焉无奈,眼睁睁看着宗裕骐与枕流并肩坐上莲花。枕流将手一抬,莲花宝座飘飘而起。卢弥焉不情不愿,飞身跟随在侧。

一行人乘风穿云,赶往北方。无边无际的山川河流从脚下掠过,昼夜不停飞了三天三夜,天际出现了一痕灰蒙蒙的海水。

宗裕骐比了个手势,请卢弥焉在前带路。卢弥焉就引导众人向东飞去。枕流纵声长啸,群妖作速赶路。

这日清晨,抵达了北溟海岸。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枕流看准了海边一方险峻石崖,群妖纷纷降落。

宗裕骐虽觉疲累饥饿,但见大海荡潏兮潜龙鲲,吐吞日月兮制明昏,披襟当风,何其快哉!

宗裕骐不禁大为赞叹,立在崖边眺望大海。

天穹沧海危崖之上,海风吹得他发丝衣摆狂舞不休,猛地一阵大风吹来,宗裕骐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强风裹挟下后退了数步。他矫夭的身形随风摇晃,略显单薄。

卢弥焉顶风走近,紧盯着汹涌波涛,说道:“我的族人就守在这一带浅海。”

枕流一手摁着额前飞扬长发,快步走到两人之间,说道:“卢公子,你平日如何与你族人传信——”

卢弥焉将两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叫道:“娘亲、爹爹,我回来了——”

宗裕骐忙拉住卢弥焉,说道:“这样大喊大叫,不会惊动天火魔会罢?”

卢弥焉说道:“不会的。师尊他们从不到浅海来。”又纵声高叫道:“爹、娘,是我啊——你们在哪儿——”

他的声音在海面上远远传出,又为涛声所吞噬。他喊了半天。海浪拍打沙滩,发出无休无止的潮声,却无一人回应。

群妖面面相觑。宗裕骐说道:“是不是咱们离得太远了,二老没有听见啊?”

卢弥焉费解道:“不应该啊……”蓦地化为原身,刮起了一阵强风,一条巨大黑蛟直扑海水之中,溅起万丈水墙。但见海潮翻涌堆叠,黑蛟在水中忽上忽下,翻波冲浪,到处找寻族人。

宗裕骐用手挡在额前,眼神忧心忡忡,追随着黑蛟身形。

枕流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说道:“二太子,我们到风缓处等候卢公子罢。”

宗裕骐点点头,两人退下海崖。

过了许久,只见一条黑蛟冲天而起,落回崖边,化为人身。卢弥焉湿淋淋走了过来,眉心紧缩道:“浅海一带空无一人,我的族人都不见了。”

宗裕骐颇觉奇怪,说道:“那么深海呢?”

卢弥焉席地坐下,烦躁地把湿发一把捋到脑后,说道:“我把方圆八百里海疆都转了一圈儿,连一个虾兵蟹将都没看见。”

宗裕骐说道:“难道是群仙会动静太大,魔道已知我们要来北溟了?”

卢弥焉两手捂住面孔,低声道:“我的父母会不会出事了……”

宗裕骐忙坐在卢弥焉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道:“你先不要自惊自怕。北溟海何止八百里?兴许乌云子把你族人调配到别处去了呢?”

卢弥焉神思苍白,心神不宁。

枕流说道:“我们就在此处扎营。我这就派门人寻找海眼及你族人下落。”当下井井有条,分派群妖中善水者四方探寻,余者留下来搭建营地,布防巡逻。群妖无不凛遵。

宗裕骐搂着卢弥焉宽慰了许久,劝道:“乌云子还要仰仗蛟族镇守海疆,不会在这大敌当前的关头自断臂膀。”

卢弥焉神情沮丧,说道:“自打入了师门,我与父母相会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些年我长得大了,师尊对我看管更严,我都好多年没见过族人了。”

宗裕骐心中更增怜惜,轻轻抚摸卢弥焉的头发。卢弥焉恹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群妖快手快脚在避风处搭起了数间营帐。枕流走来道:“连日赶路辛苦,二太子和卢公子先休息一会儿罢。等我的人马找到线索,再定行止。”

宗裕骐就拉着卢弥焉进了一间帐篷。卢弥焉愁得什么话都不说,倒在地铺上闷闷想事。

宗裕骐坐卧不定,起身道:“我出去转转啊。”

卢弥焉气闷道:“你又要去‘散步’了。”

宗裕骐一笑而出。

他走下危崖,来到岸边沙滩,面朝大海,深深吐纳,心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我抓紧时间练一会儿功法,总是有益的。”因依照太翊指点,先把“无上妙源心法”练了几遍,再来修习《蓬莱十三仙术》。

他心无旁骛演练步法,在沙滩上来回走动。初始走得磕磕绊绊,但走了数十遍后,步法逐渐圆融熟练。他心有所悟,闭上眼睛信步游走,只觉真气游走全身,脚步愈发轻盈。不觉浑身是汗。

他停下来擦了擦额汗,回头一看,天色阴沉,怒涛咆哮,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忽然一个清朗声音笑吟吟道:“二太子勤修不缀,真叫人佩服。”

宗裕骐回过头去,只见枕流遍体缟素,长身玉立,不知旁观了多久。

海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耳坠,一丝丝红发柔柔掠过他高挺的鼻梁,飞舞发丝下是他含笑的眼眸,宛若一对剔透绿珠。

宗裕骐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枕流缓步走来,微笑道:“二太子发什么呆?”

宗裕骐回过神来,羞道:“你……你不跟着去找海眼么?”

枕流说道:“我已把麾下好手都派出去了。降神山门人各有所长,论起海上寻物,他们比我更得力。”抿唇一笑,“再说了,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的,当然要跟着你了。”

宗裕骐面露微笑。

枕流问道:“你在练什么功?”

宗裕骐说道:“是班老仙师传我的秘籍。我练得累了,正想休息一会儿。”

枕流点了点头,眼望大海,感叹道:“叹浮生有如一梦。几时能止战息争,抛却俗务,让我在这朗阔天地间参玄悟道,那才真叫逍遥神仙。”

宗裕骐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枕流转头道:“金乌国地处中原,远离海域,二太子从前见过大海吗?”

宗裕骐腼腆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枕流向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不想去玩水么?”

宗裕骐心中跃跃欲试,笑道:“大敌当前,我还只顾着玩儿,不太好罢?”

枕流向他伸出右手,微笑道:“忙里偷闲,松散一刻,又有何妨?”

宗裕骐情不自禁握住了枕流的手。枕流就牵着他走向海水。

一层层海潮涌上沙滩,又迅速退去,来来回回,不厌其烦。

宗裕骐看得心潮澎湃,便踩掉鞋袜,单手提起,试探着走入海水。

冰凉海水拍打着他的脚背,足趾陷入了柔软的泥沙,从未有过的新奇触感。他不禁眉开眼笑,抬头对枕流露出欢悦之色。

枕流拉着他的手,微笑道:“好玩么?”

宗裕骐说道:“嗯!”

他踩了一会儿海浪,胆子渐渐大了,牵着枕流往更深处走去。海水已没过了小腿肚。

蓦地一个大浪打来,宗裕骐忙要退回沙滩,一只脚却陷入了泥沙之中,一个踉跄,竟而翻身扑倒。

枕流伸手一拉,把宗裕骐半抱在怀中,他自己也跟着跪在水里。浪头哗啦啦打了过来,两人衣衫皆湿。宗裕骐满脸都是咸腥海水。

枕流低声道:“没事罢?”

宗裕骐歉然道:“对不起啊。”胡乱抹了一把脸,睁眼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枕流的雪白丧服都已湿透,单单薄薄黏在胸口,透露出里面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上爬满了鲜艳花纹,犹如火红凤毛般丰盛华美。

枕流的胸口微微起伏,那一身花纹也在随之流动,绚丽无匹,美轮美奂。

宗裕骐双目圆睁,痴痴盯着枕流的胸口。

枕流微微一笑,伸手捞起一捧海水,轻轻往宗裕骐脸上一泼。

宗裕骐啊的叫了一声,这才察觉自己失态,不禁脸红如醉,低着头不敢再看枕流,只觉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枕流眼中笑意更盛,忽然打横抱起了宗裕骐,两个人忽喇喇从海中站起。

宗裕骐忙搂住了枕流的脖颈。枕流就沿着海潮,向前行走。

海风吹动两人的头发。宗裕骐心跳如雷,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耳坠子。

枕流偏头对他一笑。

宗裕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天人之姿,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会这样美呢?老天爷必是对你万分宠爱了。”

枕流好笑道:“你就为这个叹气么?”

宗裕骐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每日还得为那些龌龊不义之事操劳奔走……唉,这浑浊世间,太对你不起了。”

枕流笑得眼眸弯弯如月,说道:“二太子惯会这样哄人开心?”

他笑起来如春花秋月,无限风流,直把宗裕骐酥得如痴如醉……

忽然余光里闪过一道黑影,宗裕骐抬头一看,高高的海崖上似是有人在俯瞰沙滩。

宗裕骐因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罢。”

枕流说道:“好。”于是将宗裕骐抱回了海崖。

宗裕骐不好意思让人看见,枕流这才放他下地,又请他到自己主帐里更换衣服。

等宗裕骐梳洗更衣出来,枕流也穿戴齐整。小妖已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素斋。

枕流说道:“二太子,今日我们一起用斋饭。”

宗裕骐说道:“好哇,把弥焉也叫来罢,不然他一个人多孤单。”枕流就派小妖去请了卢弥焉。

不一会儿,卢弥焉独个儿走进主帐,一声不响坐在宗裕骐身边。三人这才开饭。

枕流说道:“二太子,我这几日与你相处,察觉你并非全然是凡夫俗体,你的根基是如何打下的?”

宗裕骐对枕流很有好感,因把幼时奇遇全盘托出。

卢弥焉忽悻悻道:“真是命好不用吃斋。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高人把秘籍双手送上,巴巴求着你学。”

宗裕骐拧了一把卢弥焉的脸蛋,笑道:“谁叫我讨人喜欢呢。”

枕流微笑道:“金乌国本就是有福之地。碧霄娘娘曾经亲口允诺肇庆帝照看他万世子孙呢。”

卢弥焉闷闷不乐,有一搭没一搭扒拉着饭菜,说道:“都到海边了,还一点儿鱼虾都不给人吃。”

宗裕骐夹了一筷子粉丝放在卢弥焉碗里,说道:“你吃这个,很劲道的。”卢弥焉狠狠一口吞了。

用过了饭菜,宗、卢回到他们自己的帐篷。收拾收拾,便即就寝。

宗裕骐听着呼呼海风之声,渐渐有了困意。

忽然卢弥焉低声道:“你到底喜欢武德真君那样的,还是凤凰那样的?”

宗裕骐噗嗤一笑,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卢弥焉幽幽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

宗裕骐侧身面对着他,笑道:“你……其实挺不好糊弄的嘛。”

卢弥焉说道:“反正我就是不讨人喜欢,我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来。”

宗裕骐说道:“为什么不开心了?”卢弥焉不语。

宗裕骐起身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族人的安危?”卢弥焉翻身背对着他。

宗裕骐就挪到了卢弥焉的地铺上,从背后把他抱住,又伸手摸到了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卢弥焉反头看了宗裕骐一眼。宗裕骐合上双目,静静休憩。

卢弥焉回过头去,感到他温暖的怀抱拥着自己,听着他匀停的呼吸声……卢弥焉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默默与宗裕骐十指相扣。不知不觉放软了全身,闭目睡去……

翌日清晨,昨日派出寻找海眼的妖修陆续返回。枕流集合群妖,听取禀报。众人的说法,与卢弥焉相差仿佛,都说没有找到蛟族或天火魔会的蛛丝马迹,海眼更是无处可寻。

这时,精卫仙子姗姗来迟,上前报道:“东山主,请宽宥属下迟来之罪。”

枕流说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精卫仙子说道:“属下发觉极东一处海沟洋流紊乱,或有玄机。属下不敢贸然靠近,且请西山主决断。”

宗裕骐问道:“弥焉,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卢弥焉皱眉道:“极东海域深沟密布,暗潮凶险。我族人也好,师尊他们也好,从来都不往那儿去的。”

枕流说道:“眼下没有别的线索了,且去一看。”

群妖正待要去,忽然金眼雕望着内陆方向道:“有人来了!”

群妖凝目望去,果然阴沉沉的天光云层间,一道白影迅速逼近。

宗裕骐认出来者身形,喜道:“是武德真君啊!”

片刻之间,太翊按落云头,降落在众人之前。

枕流微笑道:“武德,你教主怎说?”

太翊简短道:“教主命我前来襄助群仙,剿灭天火魔会。”环顾众人,“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不往海里去找天火魔会总坛么?”

枕流说道:“我们探知有一处海沟或有古怪,正要过去查看。”

太翊说道:“原来你们还没找到海眼,不必麻烦了。教主算得有此困境,已将法宝‘天石七政仪’借与我。此宝一出,区区海眼,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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