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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花亭

 

宗裕骐震惊道:“父皇怎会病得这么重?”

裕骧大太子急得满头大汗道:“也不知是染了病气,还是撞了哪一路瘟神。咱们快把父皇送回宫中,宣御医救治罢!”

火?

宗裕骐说道:“降神山枕流天尊此刻就在宫中,他有一法宝玉露瓶,可拔除世间百病,见效神速。咱们这就求他为父皇医治。”

裕骧大太子喜出望外,说道:“好兄弟,这可真是绝渡逢舟,我朝果是有福之国!快,快快引荐凤凰上仙!”

兄弟俩护送父皇御辇奔至朱雀门。宗裕骐一骨碌滚下马鞍,单膝跪在枕流的莲花宝座之前。

枕流说道:“这是怎么了?”

宗裕骐仰视着枕流,说道:“我父皇今晨突发疾病,万望你施仙法救他老人家!”裕骧也跟着下马拜倒。众仪仗官兵慌着黑压压跪了一地。

枕流袍袖一甩,一阵清风将宗裕骐扶起。枕流肃然道:“救死扶伤,我道者当仁不让。贤昆玉无需多礼。”

宗裕骐大喜。裕骧谢过了枕流。众人忙将御辇打朱雀门送入虔敬宫。裕骐兄弟俩亲自掀帘进入御辇。

只见金乌国皇帝宗允泓直挺挺躺在车中,只穿着常服龙袍,九龙金盔与黄金重甲都搁在旁边,烧得是脸色紫红,口吐清涎。

宗裕骐心痛道:“父皇,孩儿回来了!”宗允泓喉咙里咕哝了一下,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副昏沉痴傻的模样,全然失去了往日精悍英气。

裕骧催促道:“二弟,我们快把父皇移入寝殿。”兄弟俩一头一脚抬起宗允泓,小心翼翼挪下御辇,放入四个宫人抬着的担架中。

枕流将手一指,担架就如流水行舟,顺顺当当飞入了虔敬宫。枕流飘然落地,掌心中幻出玉露瓶,快步跟入殿中。

裕骧心神稍定,对惊惶无措的众宫人道:“吾与二弟进宫护驾,余者都在外等候。”又吩咐东宫从人道:“去禀报皇后娘娘,就说儿臣稍后就来与母后请安,父皇转眼就好,请她老人家勿要忧心。”众宫人领命。

兄弟俩便即步入寝殿。只见枕流将宗允泓移到龙床上,玉露瓶中吐出白光,照得龙床一片发亮。

宗裕骐低声道:“大哥,我们不要打断他行功。”裕骧点了点头。兄弟俩就站在门口等候。

裕骧见父皇有了救星,心头大宽,这才有了闲心与二弟谈话,问道:“二弟,这位上仙为何穿凶服?”

宗裕骐说道:“是为东山主佑巽天尊服丧来。”

裕骧点点头,说道:“他们仙家也讲究这个。”又低声问起宗裕骐一路经历。

宗裕骐一边匆匆讲起在外见闻,一边频频伸头张望父皇情状。

枕流那玉露瓶每每立时见效,这会儿他施法半晌,父皇仍然沉沉躺在床上,并无好转迹象。宗裕骐喃喃道:“该不会不管用?”又向裕骧问道:“父皇一向硬朗,怎会无故发病?就没一点征兆?”

裕骧想了想,说道:“父皇最爱的那匹御马,今早不知何故口喷恶气,他老人家恰好从马前走过,被恶气扑了个正着,而后很快就病倒了。不知是不是被那御马过了病气。”

宗裕骐一惊,说道:“难道又是左道之术?不然这么久都治不好?”

裕骧劝道:“二弟勿要胡思乱想,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哎呦!”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反手扶住门框,似乎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宗裕骐吓了一跳,忙道:“我的哥哥,你是不是操劳太过了?”伸手揽住裕骧的胳膊,惊道:“你的手为何这么烫!”

裕骧呼呼喘着粗气,惊惧得面无人色,说道:“不好了,父皇发病之前,也是这般无故发热……我现下头目昏昏然,我、我也不好了……”接着两眼翻白,砰咚一声,倒撞在地。

此刻,宫门外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似是宫人之间突然骚动。宗裕骐已顾不得出去察看,赶忙抱起裕骧,急切喊道:“枕流,我大哥也染上恶疾了。”

只见白光大盛,枕流回头森然道:“不是恶疾,是邪咒。你把他搬过来。”

宗裕骐手臂一挺就抱起了裕骧,飞奔到父皇的龙床之畔,轻轻把兄长与父皇并排放在白光之中。瞬息之间,裕骧口角也留下清液,双眸半阖,烧得满面通红。

枕流翻起了宗允泓的眼皮,说道:“你看。”

宗裕骐一看,父皇两眼翻白,白眼球却是血血红,犹如火烧。枕流再翻开裕骧的眼皮,他的眼球一样在慢慢变红。

枕流说道:“你父兄并非感染病气或误服毒药,而是中了邪咒。我这玉露瓶是不对症了。”白光敛去,翻手收起了玉露瓶。

宗裕骐怒不可遏,说道:“这必是天火魔会干的好事!”飞速说了御马恶气之事,又道:“我父皇身畔保卫何等严密,但对坐骑下手就容易多了。韩宛铮擒住班遥仙子之后,也曾戕害了梅花鹿来袭击班老仙师。这原是天火魔会的拿手好戏。”

枕流长眉紧蹙,颔首道:“那匹御马的一口恶气,就是火?引了。”

宗裕骐忙道:“火?引是什么邪法?”

枕流说道:“若我没有猜错,此乃天火魔会独门恶法‘火?绝命咒’。

“四百年前,乌云子座下一个弟子炼制了此邪咒。下咒者先得把火?引送入苦主体内,这苦主也就变成了引子,呼吸之间又把火?引传给身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难逃恶咒,或早或晚都会发作。除非功法高强者才能幸免。

“火?引种下之后,下咒者须得隐藏在邻近之处,昼夜不停做法七日,期限一到,苦主满门皆亡,一个活口不留。

“这‘火?绝命咒’太过狠毒,七天过后,下咒者自己必遭反噬毙命,连护法人众都会身死魂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修为高强者又无用处,所以,天火魔会从没启用过这‘火?绝命咒’。

“我所知情况,也是当年正道探子埋伏在天火魔会之中,无意间得知的。”

宗裕骐双膝一软,跪在龙床之前,心中一片冰凉:“原来老将军托梦是应验在此。”悲愤绝望道:“我父皇前后有多少从人跟随,这些人也全都染上了恶咒?天火魔会是要以我父皇为引,把我金乌朝整个皇宫、整座皇都、乃至于天下百姓,全都染上‘火?绝命咒’?!”

枕流说道:“我想,这恶咒七天之间要传遍全国,倒不至于。但你父皇今早从城外回到城内,一路经过通衢大道,人烟稠密,整座皇城是危在旦夕了。”

宗裕骐万分痛急焦忧,追问道:“可有化解之法?”

枕流背着双手踱了几步,沉吟道:“火?绝命咒只有一个破绽,那就是七天之内,下咒者与苦主不能相距太远。乌云子他们一定就藏在皇城。倘或我们能揪出下咒者,打断施法,那么‘火?绝命咒’就不起效了。”

宗裕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道:“我们摧毁了北溟魔道总坛,乌云子已是走投无路、丧心病狂。我料得他把消魂灯也带到了我金乌国。他的弟子用恶咒害死我满城生灵。这千千万万枉死魂魄,就会被他吸入消魂灯。消魂灯越来越强大,他就有指望驾驭焱阵图,从而一雪前耻,雄霸三界。”

枕流说道:“二太子的推断,与我所料不谋而合。”

宗裕骐说道:“还有七天时间,我们定要揪出魔教,一网打尽——七天之内,中咒者不会有什么危险罢?”

枕流向龙床上二人看了一眼,说道:“火?乃邪佞恶火所练成,若是中咒者先天不足,或者老病衰弱,那么支持不到七天,就会亡故。”

宗裕骐一惊,忽然有宫将在门外报道:“大殿下、二殿下,许多跟随圣驾回宫的兵将侍从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可怎么处置?”

宗裕骐忙道:“枕流,请你照看我父兄。”

枕流朗声道:“二太子不消嘱咐。有我在,保得众人七日之内安然无恙。”

宗裕骐心中稍安,起身奔到殿门外一看。地下等候的宫人已昏倒了一片。余者慌得七手八脚搬抬救治。人人六神无主,惊惧无状。

宗裕骐愕然道:“传染得竟这样快……不对啊,我跟父皇兄长也同室共处了好一会儿,怎么我还没事儿?”又想:“莫非我有一身道德清气,是以恶咒不能侵体?”

一批批御林军赶来护驾,震惊万分看着一地宫人,但是群龙无首,人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裕骐知道,这些御林军虽然身体骁勇强健,但也支持不了多久,照这个情形下去,不出一天,宫内不免人人中咒。

当此朝堂倾覆之际,他也无暇请示母后或朝中老臣,当即挺身而出,高声道:“大伙儿不要乱,听我道来其中缘由。”简明扼要说了火?绝命咒的利害。

众御林军大惊失色,为首的四五个领将相顾骇然,恼怒道:“天火魔会要亡我金乌国,用心何其阴险歹毒!”

宗裕骐慨然道:“四百年前肇庆帝就曾率金乌大军对抗魔道,我们是金乌国的子孙后代,怎能怕了天火魔会?金乌国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跟魔道斗到底!”

众领将忽喇喇率领着御林军下拜,一个领将说道:“皇上和储君都已中咒。二太子,我们都听你号令。”

宗裕骐说道:“趁着大伙儿还能动弹,速出宫传我的话,将我朝修士都聚到朱雀门下,听我调配;并传令全城,七日之内,家家闭门闭户,大夫百姓都不可出行。”御林军听令而行。

宗裕骐见宫廷内侍之中,还有些体质强健者并未中咒,便吩咐道:“速请皇后娘娘不要来虔敬宫了,各宫紧锁宫门,切勿随意走动。”又分出一队宫人,将中咒昏迷者搬抬到空旷宫殿去安置。

不一会儿,宫人来传话道:“皇后娘娘说知道了,阖宫嫔妃、皇子公主都已闭门。娘娘还说,二殿下须得挑起大梁,金乌一国的气运都在你身上了!”

宗裕骐对着孝慈宫的方向躬身下拜。虔敬宫的殿门打开,枕流出来说道:“二太子,贵朝有难,我当全力相助,这就从降神山调我属下来救急。”

宗裕骐眼睛一酸,感激道:“枕流,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是独自一人面对一切。”

枕流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信香,抛在空中,将手一指,信香便即点燃,升起袅袅香烟,说道:“我的属下收到召唤,今晚就能作速赶到。”微风吹拂着枕流的鲜红长发,他微笑道:“七天之内,我们与魔道一决高下。”

宗裕骐点点头,决绝道:“我们与魔道一决高下!”

不到一个时辰,二太子的军令已经遍传皇城。家家闭户,人人不出。

金乌朝中,亦有不少修道之人效力王事,各部各军不乏法力高强者,这会儿听闻天火魔会下了恶咒,整座皇城危如累卵,人人都焦心如烤,火速聚集在朱雀门下。

御林军回来汇报,说道朝中修士都已到齐。而御林军满城传令之间,已经倒下了不少官兵。宗裕骐就吩咐御林军回营自保,再托枕流照看宫内。他独个儿骑马飞驰到朱雀门下。

草草一数,朝中高明修士约莫有四十人,为首者是司天监老大人宋景。

宋景青年时曾在海外仙岛拜师学艺,后来回到凡间谋荣华富贵,深受皇帝器重,因此执掌司天监数十载。宗裕骐的长姐裕鸳大公主,就聘了宋景的长子做驸马爷。宋氏也是皇亲。

宗裕骐下马与众人见了礼,说道:“宋司天大人,你府中还好?”

宋景忧心忡忡道:“公主一早听说皇上生病,本来要进宫侍疾。老臣以为事出蹊跷,先派侍儿来打听,见宫中乱成一团,侍儿就回府说了。不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侍儿也中咒昏迷,接着老臣阖府都中了招。公主、内子、犬子等都昏迷不起。老臣接到了二太子之令,便赶来候命。鄙府现下是老臣几个徒儿照看着,但他们修为尚浅,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毒蝎

宗裕骐深以为虑,又询问了几个重臣,各人府中情形都相差仿佛。宋景说道:“眼下燃眉之急是揪出天火魔会的妖孽。二太子幼时曾有奇遇,今日不受恶咒侵扰,乃是最合适主持大局之人。”众修士齐声道:“然也!”

宗裕骐说道:“多谢诸位大人扶持,小子僭越了。”当的一声拔出逍遥剑,在地下草草勾勒出皇城地图,将朝中修士分成九队,一队由他亲自统率,坐镇皇宫。其余八队各自认定一个方位,在皇城内排查魔道影踪。

各队都有一人领头,又有副手帮衬,何时轮值,如何联络,虽是十万火急之间,宗裕骐仍然尽力安排得条理分明,又道:“乌云子他们也知道火?绝命咒的破绽,必会以障眼法乱人视线。大家看见哪里有古怪,尽管报上来,我就带人前来勘察,就是一时找错了地方也无妨。若是与魔道正面相逢,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传递消息才是要紧。”众修士领命。

宗裕骐见各人忧心如焚,又勉励道:“降神山的援兵今天就到。七天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文武同心,其利断金,在金乌国的地界,岂能让魔道气焰嚣张下去!”

宋景说道:“二太子说的不错。诸位大人,咱们都深受皇恩,报效朝廷就在今日了!”众修士轰然相应,当下各自行动。

宗裕骐目送众人离去,便率领本队修士,加紧布防皇宫。到了傍晚,整座皇宫几乎人人中咒,宫院寂然,已无半点儿人声。宗裕骐见父母手足都已经中咒昏迷,心如刀割一般,但他连掉一滴眼泪的闲空都没有,一会儿听各队人马来报,就要去探查究竟;一会儿又要上宫门去,防范魔道偷袭。

这座繁华热闹的都城一片死寂,街道上空旷无人,不闻犬吠之声。眼下只有四十名修士搜查皇城,众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才将金乌下山去,又教月兔升起来。到了夜里,天际乌云中闪过彩光,降神山精锐妖修乘风赶到。枕流分派众妖修,照顾满城中咒昏迷者,体弱者先用丹药吊住性命。又派了一队妖修,来助金乌修士找寻魔道。

然而,金乌国皇城代代都有修士护持,千百年来在皇城各处留下了无数法阵遗迹。本朝修士深知底细,降神山妖修往往错判,待得回来禀报,宗裕骐再带人去查验,这都浪费了多少时间?因此,找寻魔道的主力仍是金乌修士。

如此昼夜不停忙了五天,眼看着七天之期将届,众人已将城内翻了个底朝天,仍是找不到魔道的半点儿蛛丝马迹,常常找到可疑之处,却是天火魔会布下的障眼法。而各人家眷亲朋相继中咒,五内如焚,不免大挫锐气。

这天,众修士都聚在睿华殿,有人愁眉苦脸道:“再这么下去,皇城都要死绝了。不然我们就在城内大声鼓噪,约乌云子出来谈判,且看他们有什么条款。”又有人道:“万一乌云子要十万人牲去喂他的消魂灯,难道我们也任凭宰割?乌云子若能以消魂灯驾驭焱阵图,三界都将蒙受灭顶之灾。我们绝不能助纣为虐。”

宋景说道:“别忘了四百年前正道大军灭了天火魔会多少妖魔。乌云子怎能忘了此恨?凡间有多少国家城池,他偏偏对金乌国下手,想必是记恨我肇庆帝当年神勇无敌,杀了他无数同门。讲和决然行不通。”

先一人拍案说道:“可我们斗不过天火魔会啊!”

宗裕骐大怒,说道:“你要跟魔道谈条件,等我断气再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金乌朝决不能向天火魔会服软。此话休得再提!”

枕流看了宗裕骐一眼,露出欣赏之色,又提醒道:“金眼雕说,皇城郊外也是阴气密布。也许魔道不在城内,却在城外。”

先一人小声嘟囔道:“往城外去找?那更是大得没边了。”

宋景说道:“二太子,我们这些人,实在是不能顾及城外。我曾从师尊处习得先天演数的皮毛,能否许我占卜测算魔道所在?”

宗裕骐精神一振,说道:“你要不要帮手?我们全力助你。”宋景就从众修士中选出数位善卜者,自回司天监去卜卦演算。其他修士则退下,继续排查。

宗裕骐说道:“说起观测天象推演命数,三界之中,就数拱极教教主第一。若是能借他神通法宝,或许就能找到魔道。”

他知道,金乌国这场大劫还要靠自己化解,就算请得仙界别派相助,也不能比降神山妖修的作用更大,又兼时间紧迫,所以不曾向别派知会本国急情。

枕流叹道:“以拱极教教主的性子,他若愿意帮你,不待你求肯,他自己就会出手。他若不动不言,就算全天下都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也是枉然。”

宗裕骐摇了摇头,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当此心境,更觉枕流仗义相助,难得可贵,伸手握住了枕流的手,眼眶湿润道:“要是没有你,我撑不到今天的。”

枕流微笑着拨了拨宗裕骐的头发,见他连日来满脸风尘,神色略显委顿,枕流碧绿眼眸中流露出怜爱之色,说道:“你是好孩子,就算没有我,你也撑得住的。”

宗裕骐见左右暂时无人,便投身入枕流怀中,两条手臂搂住了枕流的腰,深深嗅闻着他身上香气。枕流搂着宗裕骐温软的身子,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宗裕骐与他搂抱了一会儿,只觉精神百倍,抬起头来,微笑道:“我要去看看父皇母后。”枕流便陪着他去了虔敬宫、孝慈宫,又去看视了宫中手足。众人都是昏昏冥冥,若无降神山妖修看护,就连水米都不能进。叫宗裕骐不忍多看。

翌日,已是倒数第二天。午后宋景率众来报道:“我们卜出皇城外往西五十里的黑水桥化人场,或有妖异。”

宗裕骐奇道:“黑水桥?那儿还有化人场?”

宋景说道:“那化人场因怨气太重,早已废弃多年。二太子年轻,是没听说过。为免错卜,我们一早过去查看。场中满是尘埃,空无一人。我们不敢擅自破入,回来请二太子主张。”

枕流在旁说道:“许是魔教故布疑阵,咱们行事谨慎为妙。”宗裕骐又听其余修士来报,城外尚未找到其他可疑之处。

宗裕骐沉吟道:“宋老大人既得此卜,也是命数所指。似这几日没头没尾找下去,终无了局,我们就往黑水桥走一遭。”

众人齐声相应。要照宗裕骐的性子,立时便要杀过去看个究竟。但打眼看过去,众人累得异常憔悴,眼圈嘴唇都焦了。宋景本来头发黑旺,连着数日忧劳,黑发竟然转为花白。

宗裕骐心道:“大伙儿都是强弩之末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大伙儿先在宫中养精蓄锐。傍晚我们再杀到黑水桥与魔道斗法。”众人应道:“是!”

当下宗裕骐将众人安顿在睿华殿歇息养神。宫人都已中咒,各人不论官职高低,只有自行打点饮食。

到了金乌西坠之时,宗裕骐见众人精神略复,正要下令出发,忽然金眼雕飞入殿中,口吐人声道:“二太子,你朝太庙失火了!”

宗裕骐倏然变色,众人大惊,一齐抢出宫去,远远只见得太庙方位升起黑烟。

宗裕骐惊疑道:“这几日宫中大变,太庙中无人焚香点灯,火头从何而起?”

枕流说道:“此必是宋老大人卜对了地方,魔道就来作乱阻挠,十有八九是个陷阱。你们都不要动,我带我的属下去太妙救火。”当即唤来精锐妖修,驾云直飞向太庙。

群妖一走,帝后各宫都缺人照看,宗裕骐等又恐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一时不能出宫。各人心系社稷根本安危,纷纷登上玄武门城墙观看。

只见得太庙所在黑烟飞腾,红焰冲空,好一场凶恶大火。降神山群妖化为道道彩光,忙着运沙救火。

宋景急道:“祖宗神主若有个闪失,我们就是金乌国千古第一等罪人。”

宗裕骐说道:“你们也去帮忙。我独守宫墙即可。”

宋景说道:“二殿下万万不能落单。”因留下两个修士跟随宗裕骐。宋景等人火速赶往太庙。

夜幕低垂,宗裕骐正眺望着太庙火灾。忽然背后一个修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另一个修士叫道:“你怎么啦?”赶忙伸手去扶。

宗裕骐回头看去,却见地下那修士的胸口破开了一大血洞,一只手爪血淋淋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另一个修士的咽喉!

那修士大惊,举拂尘往那手爪击落。那只手揪住了拂尘柔丝,一把往下拽去。那修士弃了拂尘,双手掐诀,一道金光射向那只手。那只手就缩回地下。

那修士还没来得及眨眼,蓦地劲风袭来,地下飞出一条白骨鞭,鞭尾凌厉无双圈住了那修士的咽喉,再用力一紧,就绞下了一颗血滴滴的人头。

宗裕骐呛啷一声拔出逍遥剑,叫道:“韩宛铮,是你么!”

那两具修士尸首之间的地上,一个紫衣女魔破砖而出,赫然便是韩宛铮。

韩宛铮哈哈一笑,说道:“小子,今天你大难临头了,要怪就怪你托生错了人家。”挥舞着九尺白骨鞭就向宗裕骐抽来。

宗裕骐翻身跃起避开,那白骨鞭如一条毒蛇翻腾抽动,宗裕骐就在凶恶鞭风之中,不断纵跃闪避,身手快速绝伦。

他憋了这许多天,终于见到敌人现身,一柄长剑舞得寒光闪闪,密不透风,将毕生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鞭剑相击,不住爆出火花。远处太庙火势猛烈,谁也看不见这边城墙上恶斗情状。

韩宛铮赞道:“你功力进步不少啊。我知道你的清气厉害,今日不来与你斗法,咱们只比硬功夫。”

宗裕骐说道:“软的硬的,你都没指望了。魔道总坛已毁,你们还嚣张什么?焱阵图也保不得你们!”

韩宛铮狞笑道:“前时是我不在北溟,不然能叫你们和那一窝子叛徒蚯蚓毁了总坛?”

宗裕骐喝道:“你在也少不得一死!”一个长虹贯日飞向韩宛铮,挥剑就刺她面门。

韩宛铮手腕一翻,鞭尾在空中倏地转折,飞击宗裕骐的后心。

宗裕骐侧身跃出了城墙,眼看着就要坠落百丈,他反手在城垛上一拍,身姿犹如一团紫云腾空飞起,挥剑削出,凌空下扑,怒道:“泼魔,你们作恶多端,今日杀你祭天!”

韩宛铮忽然收回了白骨鞭,站在原地不闪不避,邪邪笑望着宗裕骐。

只待宗裕骐身在半空、无法回转的一瞬间,韩宛铮双掌一拍,面前倏地幻出一头紫黑巨蝎!

那蝎子足有两人之高,蝎尾毒刺高高翘起,闪着漆黑毒光,不由分说就往宗裕骐身上刺来,腥臭之味不可言喻。

宗裕骐一惊,急忙举剑对准了毒刺,叮的一声,针锋相对,宗裕骐借势弹出,再度飞出城墙。

他情急之下,掌心中发出一道清气,借着这股冲劲而,把身子又送回城墙。

宗裕骐抬手扒住城垛,两脚吊在半空中,欲待跳回城墙内。

那蝎子举起毒刺就往他手上刺落,连带着把一块城垛都刺得七零八散,砖石飞落。

宗裕骐翻身避开,反手一剑插入墙缝,飞身跃上城墙。

那蝎子怒吼连连,毒刺如疾风暴雨攻向宗裕骐,直把宗裕骐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韩宛铮哈哈大笑道:“这是师尊赏我的奴兽磷火蝎。且看是你的头硬,还是它的毒刺硬?”

宗裕骐退到角楼之前,后背抵住墙壁,再无可退。蝎子一刺当头逼至,宗裕骐身子一矮,反而向前滚去。蝎子一刺就捅穿了墙壁,宗裕骐举剑就削断了蝎子的前足。蝎壳无比坚硬,这一剑震得宗裕骐虎口破裂,鲜血长流。

蝎子吃痛大怒,张口就往宗裕骐身上咬去。宗裕骐打滚躲到墙角。蝎子举起尾刺,磷火喷发,势不可挡捅向宗裕骐。

宗裕骐右手痛得举不起来,情急之下抬起左手,护住面门。但他小小肉掌,又怎能抵御那长矛般的毒刺?

韩宛铮喜道:“好畜生,快给他捅个对穿!”

不料,宗裕骐左掌心倏地现出一道符印,刹那间白光耀眼闪动,宗裕骐和蝎子之间显出一个白衣仙长,衣袖翻飞,劈手就往那毒刺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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