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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回平内忧未雨绸缪御外敌出奇制胜

 

殷红的血ye顺着纯钧宝剑的血槽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陆恒将剑尖对准剩下的几个太监,毫不掩饰通身的杀气,问道:“你们也要走吗?”

太监们呆若木j,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乱哄哄地嚷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陆大人饶命!”

陆恒拎起常福寿的脑袋,递给金戈,道:“挂到帐外,让大家都来瞧瞧,临阵脱逃是什么下场。昨日不是还抓了几个逃兵吗?把他们押过来,斩首示众,脑袋都挂在一起。”

他看向俞献,争取上峰的支持:“大人,国难当头,不行非常手段,无法稳住局面。如若军心涣散,边关势必沦陷,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俞献定了定神,迅速反应过来,道:“你说得对,常公公确实该杀。至于那些逃兵,更是不能轻饶!”

他对左右道:“咱们得赶快商量对策,就算豁出x命,也不能让金兵闯进关中,危及江山社稷。”

金戈忍住内心的恐惧,将人头挂到主帐外头的旗杆上,又敲锣打鼓,召集兵士们轮流过来观看。

陆恒听着逃兵们被斩首时发出的惨叫声,面se如常地献言献策:“大人,纸里包不住火,还需早早给太子殿下送信,把陛下被擒的事告诉他,让他和朝臣们有所防范。”

俞献迟疑道:“若是殿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我不是贪生怕si,更不是在推卸责任,但如今军情十万火急,陈老将军又以身殉国,边关没了主事的人,岂不是雪上加霜?”

俞献本打算严密封锁消息,撑过完颜烈发动的法,像流动的春水一般化去所有杀招,不动声se地将对方b至绝路。

静观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江宝嫦,她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只听“呛啷”一声震响,最后一个反贼的长刀被江宝嫦挑落在地。

那人没什么骨气,见打不过她,立刻跪地求饶:“姑nn饶命,姑nn饶命!小的……呃……”

江宝嫦卡住他的脖颈,轻柔地划破颈侧的皮r0u,刀尖g住厚而韧的脉络,往外一挑。

“噗”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化作漫天血雨。

站在大雨中间的江宝嫦松开反贼,静立片刻,转头看向静观。

两个不算陌生的人目光交汇,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江宝嫦满身鲜血,孤军奋战。

静观虽然还握着青竹杖,穿着粗陋的布衣芒鞋,和以前一样仙风道骨,不染尘埃,身后却跟着七八个僧人、十来个禁卫军和一群穿着官服的朝廷重臣。

江宝嫦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静观按住翻腾的情绪,上前几步,向她温言解释:“贫僧听说g0ng中有变,赶来帮忙,江姑娘也是过来施以援手的吗?你见到太子殿下和公主了吗?”

江宝嫦黯然地指了指殿内:“我来迟一步,他们都si在了反贼手里。”

大臣们si里逃生,本就受了惊吓,如今听到太子殿下惨遭毒手,更是六神无主。

有半数人冲进殿中大哭起来,另外一半跪在地上,恳求静观主持大局:“三殿下,陛下生si未卜,太子殿下遭遇不测,如今群龙无首,山河动荡,还请您还俗入世,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啊!”

“臣附议!求三殿下临危受命,稳定民心,尽早拿个主意,微臣愿誓si追随殿下!”

“微臣愿誓si追随殿下!”

……

静观满面哀容,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低声念诵了几句佛语,推辞道:“你们这是在为难贫僧——一来,贫僧早就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要为父皇和天下苍生日夜诵经祝祷;二来,贫僧自幼t弱多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说不定明日便追随太子殿下而去;三来,父皇还有别的孩子,他们b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话音未落,几个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过来传话:“二皇子殁了!”

“四皇子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奴才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

静观缓缓流下两行泪水,不住摇头叹息。

江宝嫦听得脊背发冷,后退几步。

她看着在殿内哭丧的大臣陆陆续续走出来,无一例外地跪在地上,加入哀求的行列,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都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臣,国难当头的时候,不一定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更没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血x,却懂得见风使舵,明哲保身。

静观在众人的再三央求下,终于松了口,道:“诸位既然信得过贫僧,贫僧便暂时接替太子殿下,待父皇平安归来,再从长计议。”

他沉y片刻,道:“如今边关战事胶着,金莲宗又趁虚而入,占领了汴京,咱们一无兵马,二无粮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依贫僧之见,不如暂避锋芒……”

户部尚书接话道:“殿下的意思是……”

静观一脸为难,犹豫许久,才道:“贫僧明白,接下来的话一旦出口,势必背负千古骂名,为后人所唾弃,但贫僧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环顾众人,沉声道:“贫僧的意思是——迁都到长江以南,保存实力,卧薪尝胆。”

朝臣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被静观率先挑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似乎认为边关失守是早晚的事,纷纷附和静观的提议。

举家南迁固然麻烦,可金莲宗杀人如麻,金人又在北边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兵临城下,小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再说,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又占着天险,待到陛下龙驭归天,他们拥立静观为新帝,偏安一隅,舒舒服服地度过下半辈子,应该不是难事。

静观,或者如今该称他为三殿下魏怀安,三言两语定下南迁的事,命大臣们回去通知一家老小,收拾金银细软,在南城门处会合。

江宝嫦直到此时才走近他,道:“公主临si之前,我向她承诺,我会放一把大火把这里烧掉,绝不让任何人侮辱她的尸身。”

“……也好。”魏怀安面露沉痛之se,转身看向依然金碧辉煌的大殿,“好歹做了一场兄妹,没能让公主tt面面地下葬,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无能。”

他状似无意地问:“公主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

“她是割喉而si的,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江宝嫦摇摇头,从袖中拿出染血的玉牌,“只给了我这个。”

魏怀安的目光从玉牌上滑过,道:“江姑娘,如今天下大乱,贼寇横行,汴京已经不再安全,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记得你的祖籍在南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他劝说道:“俗话说,瘦si的骆驼b马大,我把京中剩余的兵力调集起来,大约能凑个四五千人,不管怎么说,总b你单打独斗稳妥许多。”

江宝嫦没有拒绝。

面对皇室仅存的血脉,大弘未来的继承人,她也无法拒绝。

“好,多谢殿下照拂。”她走进殿内,捡起已经失去保护作用的孔雀翎,当着魏怀安的面装进袖中,向他福了一福,“我先到城南的十里坡和舅舅会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免得他心心念念着要殉国。”

魏怀安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知道崔侍郎是国之忠臣,晚些时候,我再找他说话。”

江宝嫦叫醒昏迷的护院,亲手放了一把大火,看着火舌把端yan公主的尸身完全吞噬,带着护院们马不停蹄地往午门走去。

救驾的兵马姗姗来迟,和反贼厮杀了一番,g0ng道上清净了些,除了尸t,还是尸t。

崔妙颜在清平的搀扶下,固执地站在g0ng门口等待江宝嫦,怎么都不肯独自逃走。

浑身是血的江宝嫦看到狼狈不堪的表姐,鼻子一酸,扑上去和她紧紧抱在一起。

两个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悦中,不约而同地放声痛哭起来。

江宝嫦清楚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只哭了一会儿,就擦g眼泪。

她抬头确认薛毅和护院们的安全,意外地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方老先生?”江宝嫦通过老人的模样和残破的官服猜出他的身份,“您怎么在这儿?”

“你们认识啊,那就好,我正愁怎么安置他。”薛毅将长枪收短,拍了拍身上的焦灰,“这老头……老先生一动不动地坐在文什么殿里,打算,夫人您说,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个儿烧si啊?”

方宏伯并不认识江宝嫦,眯着被浓烟熏红的双目,道:“你是……”

“我是陆恒的娘子。”江宝嫦扶崔妙颜上马,转身走向他,恭敬地施了一礼,把最新的情况告诉他,“先生怎么孤身一人留在文德殿呢?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已经殁了,三殿下从城外赶来相救,被朝臣们推举为新主,定下南迁的策略,今日就动身。”

方宏伯知道了江宝嫦的身份,神se和缓不少,老泪纵横道:“陛下御驾亲征时,老夫没能拦住他,是老夫无能,可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丝毫骨气,转眼就拥立三殿下为主,舍弃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当了逃兵,也实在可笑可鄙。”

他哑声道:“陆夫人,陛下虽然被金人俘虏,毕竟还活在世上,一臣不侍二主,老夫不认什么三殿下,也不同意南迁。你快逃命去吧,老夫一大把年纪,已经跑不动,也不想跑了,若能化为焦土,葬在皇g0ng的废墟里,也算si得其所。”

江宝嫦经常听陆恒说起方宏伯,了解他的脾气,也敬重他的为人,沉y片刻,道:“先生舍生忘si,忠贯白日,固然可敬,可您有没有考虑过方老夫人呢?她无儿无nv,身子又不好,倘若得知您的si讯,恐怕过不多久,便要到h泉路上和您相见了。”

方宏伯浑身一震,面se又是惭愧,又是为难,连声叹气。

“先生不愿离开汴京,我不好勉强,但先生对我家相公有师徒之义,知遇之恩,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去si。”

江宝嫦想出个折中的办法,跟方宏伯商议:“要不这样,我让薛毅把您和老夫人送到乡下的庄子上避一避风头?您也别把情形想得过于糟糕,说不定过不多久,陛下便顺利脱身,带着大军收复失地,到那时,天下仍是原来的那个天下,江山仍是大弘的江山。”

方宏伯终于松了口:“唉……但愿如此。罢了,老夫就依陆夫人的意思,暂时躲一躲吧,多谢陆夫人的救命之恩。”

江宝嫦带着一行人绕了趟远路,来到自家的粮店,使薛毅把剩余的粮食装车,一并送到庄子上。

粮店离其余几家铺子很近,她仓促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和端yan公主合开的绒线铺子已经被贼人破门而入,写着“彩丝香绒”的匾额断成两截,躺在地上,金丝银线挂在低矮的树杈上,被寒风吹得来回摇晃,不胜凄凉,不由鼻子一酸。

两年心血毁于一旦。

什么都没了。

江宝嫦和薛毅兵分两路,自带着崔妙颜等人前往城外的十里坡。

程苑早就在山坡上等待,见状立刻迎过来,言简意赅地道:“宝嫦妹妹,我们在出城的路上遇到一群反贼,和他们厮杀了半晌,两个护院战si,几个婆子和丫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还丢了两车金银细软。”

江宝嫦握住她的手,道:“辛苦二嫂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吧,我去瞧瞧受伤的人。”

“宝嫦妹妹!”程苑叫住江宝嫦,yu言又止,“我……我……”

江宝嫦望着程苑布满血丝的眼睛,明白过来,主动道:“二嫂担心二师兄的安危,想去边关找他,是不是?”

昨日程苑只允诺护送她出城,并没有提及以后的事,她便有所察觉。

程苑点头道:“是,不过……在这个节骨眼抛下宝嫦妹妹,我良心不安,见到子隐师弟,也不好跟他交代……”

“不妨事,三殿下打算带着文武百官南迁,我已说好了跟他一起走,短时间内不会有x命之虞。”江宝嫦爽快放行,“你见到子隐,替我转告他,我在越州等他。”

程苑神情一松,抱了抱江宝嫦,道:“宝嫦妹妹,你多保重,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只管找云生商量。”

江宝嫦目送程苑骑马而去,转头看向茂密的松林,道:“云生,别躲了,出来吧。”

季云生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四嫂,我……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只是不放心阿苑姐姐。”

江宝嫦笑问:“你也想跟着二嫂去边关,对不对?”

季云生的俊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诚实地点头:“对。”

虽说程苑和江宝嫦都是他的嫂嫂,可在他心里,总有个远近亲疏。

“那你还不快去?”江宝嫦鼓励地冲季云生点了点头,“我也不放心二嫂,有你跟着,多少能踏实些。”

季云生眼睛一亮,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山坡底下跑,一边回头大嚷:“多谢四嫂!”

江宝嫦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黑点消失在视线中,笑容变得苦涩。

她真羡慕她们的纯粹和率直,羡慕她们可以为了在乎的人说走就走,千里驰援。

她也担心陆恒,可需要她照顾的人何止一个两个?哪里有一点任x的余地?

江宝嫦咬咬牙,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她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双脚被地上的小石块硌得疼痛难忍,好几次都差点儿绊倒。

可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程苑朝着辽东星夜疾驰的同时,si守边关的陆恒已经战至绝境。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完颜烈不知道从何处又调来十辆pa0车,朝着城门发动猛烈进攻。

陆恒迫不得已,带领边防兵出城迎敌,以血r0u之躯组ren墙,挡住密集的pa0火和冰冷的刀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血r0u横飞,尸横遍野。

林开诚的铠甲被弹片撕裂,x前赫然出现一个血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从马上摔落,倒在距离陆恒不远处的地上。

“二师兄!”陆恒目眦yu裂,跳下马扶起林开诚,耳朵被pa0声震得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眼前全是刺目的血se,“二师兄!二师兄!你不要si!你不能si!我背你回去!”

林开诚呕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握住他的手,哑声道:“子隐师弟……你是……主将……不能后退……别、别管我……”

他的目光移向虚空,像是看到了程苑的脸,眼球往外凸起,呼x1变得急促:“告诉阿苑……我对不起她……不要伤心……如果有机缘,找个b我更好的男人,再生个孩子,一定要富贵无忧,长命百岁……”

林开诚又吐出一口鲜血,靠在陆恒怀里,带着满腔的眷恋和遗憾,痛苦地停止了呼x1。

陆恒茫然地抱着林开诚的尸身,视线变得模糊。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场景——

刚拜到师傅门下时,林开诚耐心地教他怎么拿剑,偷偷往他的碗里塞红烧r0u,鼓励他快快长大;

林开诚和程苑成亲那晚,他和牧原蹑手蹑脚地0到墙根,戳开窗户纸,却看见一对新婚夫妇正坐在桌前切磋武艺;

他带着江宝嫦到他们家吃饭,假装醉酒,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照顾……

到最后,陆恒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他徒劳地擦拭着林开诚嘴角的鲜血,却越擦越脏,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二师兄,我该怎么跟二嫂交代啊……”

是他非要带着林开诚出征,博什么荣华富贵。

是他畏惧g0ng里的责难和别人的耻笑,si活不肯撤退。

是他害si了林开诚。

不止如此,他还害得数十万人困si城中,有家不能回。

陆恒陷入空前的自责和悔恨中,几乎走火入魔,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浑然不觉。

完颜烈对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让他屡屡吃瘪的年轻将军印象深刻,此刻见他落单,眼中jg光闪烁,二话不说纵马而来,低喝一声,横槊扫向陆恒。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重剑从中间杀出,挡住完颜烈的突袭。

大病初愈的时勇使出浑身力气架住完颜烈的长槊,转头看见林开诚的尸身,虎目发红,对陆恒吼道:“子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快上马迎敌!”

陆恒如梦初醒,抹了把泪水,将林开诚塞到马尸底下,翻身上马。

他和时勇左右夹击,雪亮的剑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b得完颜烈连连后退。

不多时,牧原也赶来加入战局。

完颜烈不敢冒进,又支撑了一会儿,见这群守军越战越勇,颇有不si不休的气势,悻悻然地下令撤退。

陆恒带着幸存的将士们打扫战场,剥去金兵身上的狼皮和盔甲留作己用,把si马拖进城中,充为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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