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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这日雨大, 天色又晚了, 大多医馆关门闭客。一小厮寻来寻去, 找个隔了五条街的医馆,只那坐堂大夫不愿出门, 道:“雨大,请病人自个儿上门。”他也不知要躲懒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回去如实回了陈昌。

陈昌在床头守着人, 听此一怒, 出门便将人当头踹到在地。他顾忌里头人,低声厉道:“蠢材!他不来, 你不会那绳子‘请’他来”?或者那银子‘砸’他来?”那人作恍然大悟状,立即起身便要走。

陈昌拂袖喝道:“牵马来!”那人忙道:“二爷, 雨这般大!这次我去必定能请来!何况其他人怕是也要回转了。”陈昌只道:“少废话些,快去牵马来!你说说那医馆在何处。”那人见此, 一面说,一面将自个儿骑的那匹给了陈昌。

陈昌登鞍上马, 鞭子一挥,压身飞马, 顺着雨蒙蒙、黑压压的街道而去。不到两刻钟,守在院门前的小厮便见陈昌打马而回, 一大夫面朝下横在马上,口中“哎哟,哎哟”地直叫唤。那小厮见此,忙上前拉缰绳。

陈昌伸手抹了把脸上雨水,将人提溜下马,快步拉着人去了院中。那大夫颤巍巍拎着药箱,一话不敢多说,跟在身后。

夏菱、冬青两人守着李婠,见李婠发高热,人也叫不醒,急得团团转,终地见大夫来了,连说好几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大夫进屋,忙理了理衣衫,请说道:“烦请两位姑娘请出这位奶奶的手来。”

夏菱从帐中拿出李婠手来,见李婠手上指腹手心通红,烫了几个亮锃锃的水泡,心中又是自责万分。大夫诊脉看了,说是染了风寒,冷气凝于脏腑,后发了高热,随后依着症状开了方子。夏菱忙接过,去厨下煎药。

大夫正要告辞,又听陈昌问:“这手该如何?”大夫回道:“这倒是小病,先用剪子在热火上烤下,后将泡子剪了,涂上烫伤药,不初七日便能好。”陈昌点头,挥手让大夫出去。

大夫敢怒不敢言,随意拱了拱手便告辞,到了门口,一小厮呈上二十两纹银,一路说着好话送大夫出门,那大夫一面接了,一面笑着回了。

陈昌命人备好剪子等事物,轻轻拉着李婠手,以大夫所言,将泡子剪了,上好药。他见这手心上横亘着一道旧伤疤,轻轻摩挲着这道伤疤,亲了亲后,心道:“这手倒是命途多舛。”后又将手放回被里,出了门去。

三七才将请来的大夫打发回去,见此陈昌浑身湿哒哒的,忙小心跟上。他脸上布着红痕,回院子他们几个便被责罚一通,这下又没办好差,因此提了十万个心,他弓着身子问道:“二爷,可要备些热水?”三七见陈昌点头,忙叫了个汉子去烧水,又听的陈昌说道:“日后警醒些。”三七忙点头应是。

陈昌望着雨,说道:“去找牙婆寻几个身家清白的婆子来,院中人少,她只带了两个肩不能挑的丫头,怕是不便利。”

待换了干爽衣衫,又回了房内,他走过纱窗下,听屋内传出的说话声,停了下来。这时李婠清醒了些,正卧在床头,与夏菱说着话:“你拿着票子去银号取三百两银子,去寻个中间人,买个二进的院子,不必太大,你亲自去跑跑看看,另去买下些衣裳吃食,取一百两现银,将十两换成大钱,连着地契房契给李婆婆送去。”

夏菱点头,见她家姑娘白着脸,一脸病容,道:“我定当妥,姑娘快快歇着,莫操这些心了。”一道说,她又道:“我就说,前儿些日子就是再如何,不该说自己病了,莫得把病气给说来了,这下可好了。”冬青点点头:“对!”

李婠禁不住笑了笑,一时岔了气,拿着帕子咳了两声。夏菱忙拍背,道:“快歇着,我也不该说话的。”李婠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喉咙一痒,又咳了几声。

夏菱忙道:“姑娘可别说话了,平日里白天也不出声,现在正是要养着的时候,倒是话多了起来。”这时,粥也凉了些,夏菱伺候李婠喝了粥便出去了。

她走到了窗外,正见着陈昌。陈昌低声道:“买院子的事,叫三七去办,倒时候你直接去拿契子。”夏菱听了,大喜。她管着她家姑娘银钱出入,每笔银子出去,她都心中生疼,只是李婠是个手漏的,不是这处三百两,便是那边二百两。此时能省大笔钱,她自是高兴得紧。

陈昌入内,冬青行了个礼便退下了。陈昌沿着床边坐了,笑道:“身子还有哪处不适?”李婠回道:“大好了。”陈昌点点头,伸手碰了碰她额头,放下心来。

李婠偏了偏头,道:“我再也不信你了。”陈昌一脸莫名,回过神来失笑道:“姑娘原谅我罢,我给忘了,下次我定当先请示你。”说罢,陈昌不等李婠应答,立即欺身而上,一触即分。

李婠羞得满脸通红,正要说话,又咳了两声。陈昌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背脊,道:“你好好歇着,万事养好身子再说,万事有我。”

又过了三日,李婠也大好了。李婠道:“这屋里闷得慌。”夏菱朝外头望望,见天晴无风,点点头,出去叫来一婆子将屋里一红木贵妃椅抬到外头院子里去。

李婠远远见那婆子身形魁梧,有几分熟悉,遂叫上前来,李婠定睛一看,心说:恐怕再也没有如此巧合之事了。

你道如何,原来自三七接了吩咐,心头琢磨,这宿州怕是再不会来,若买了些粗实婆子带回府里,不说一路舟车劳顿,只说府里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带回去也塞不下,没得还弄得些埋怨,遂叫牙婆介绍了几个身家清白,身强体健的妇人,说好作半月工,得一月的月钱,这赵家顾婶子正在其中。

这顾婶子将椅子抬出去,正要去忙活,又被夏菱叫住,道是奶奶有话问她。她心中忐忑,在身上擦了擦手,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请奶奶安。”李婠笑道:“婶子勿要多礼,快快请坐。我一日日闷在房里,今日见着婶子面善,特让婶子来说说话。”

顾婶子一听,摆摆手:“只要奶奶不嫌我说话粗俗便成。”李婠笑问:“婶子怎来了这处?可是家中生计艰难。”

顾婶子照实说了:“我有个儿,在读书,是个要中状元的人物,平日里写写画画要费不少纸墨,取了个儿媳,前两年生了场大病,每日拿药熬药的,也要花销不少,家中也拮据了些,我听牙婆说这处有活干,一月半两银子,可能还做不到一月,便来了。”

李婠点点头,问道:“令儿媳得的是什么病?我这倒有不少太医做的药丸子,如果对症,婶子可以带些回去。”顾婶子连连道谢:“大夫说是先天的体弱,喘不上气来,只得在床上养着,去年又得了风寒,差些撑不过来,万幸我儿卖了字画,挣得些银钱才让人缓过来,也搬了家,正巧在这附近。”

夏菱在一旁听了,她没多想,只赞道:“婶子大善!这世道上多得是见儿媳体弱多病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恶婆婆,更别说一直使银子给媳妇治病的!”

顾婶子摆手道:“嗨,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大伙儿都不容易!”

李婠笑道:“我这边确实有对症的,也巧,这趟我带在了身边,婶子那些去罢。”顾婶子又连连道谢,李婠命夏菱去取,又与顾婶子聊了些宿州风俗人情来。

却说李婠遇着梦中故人, 乃是意外之喜。李婠只道顾婶子在梦中待她至好,心有感念,虽有梦中一系不平之事,但现今已是不同, 自是恩怨已了, 是非成空;顾大娘却见这家小娘子虽是富贵人家, 但待人和善, 也乐得与她说话, 聊些人情琐事。

展眼过了两日, 李婠只觉大好,欲启程回府, 陈昌见她不时咳嗽两声,只说养好身子再走, 于是又歇了两日才启程。

又是七、八日行程, 路上并无大事, 其中艰辛自是不必多徐叙。入府时已是掌灯时分,两人洗去风尘, 往老太太处请安,正巧贺夫人、秋夫人、陈蕙、陈茯俱都在。

原是陈芸已至及笈, 秋夫人正在为其定亲一事忙,如今相看好了的人家, 特来回了老太太一声,可巧贺夫人与陈蕙, 陈茯三人来这处请安,便一处坐了。

老太太听了贺夫人话, 先不问是哪家,只道:“可算是定下来了, 这亲事来得波折。”秋夫人不好说话,陈芸是个心高气傲的,原先说了两家人都没成。

一是官宦子弟,祖辈上也是京中官宦人家,只祖孙不成器,渐渐寥落下来,现今靠着祖上的田宅过活。

听到这儿,陈芸问:“这人可下场了?”秋夫人道:“去岁考了童生,只是没中。”陈芸又问:“他为家中长子,以何振兴家业?”秋夫人迟疑道:“只听老爷说他平日弓马娴熟,怕是日后会托人谋个武职。”

陈芸冷笑道:“弓马娴熟?他可像昌哥儿卯时便起,日练不坠?再说,武职虽说平生便低文官半品,也不是轻易谋划的,只怕到时候还要指着我。”

二是陈家远亲,早年他家受陈家恩惠,现今在外地买卖茶叶,家底殷实,且为人上进,已考取秀才功名,家中少有姬妾歌姬之流,也不失为个东床快婿。

在二月一茶会上,秋夫人带着陈芸见其一面。回府陈芸便拒了,只说道:“大丈夫当相貌堂堂,如此貌不惊人,何堪为夫?”

秋夫人道:“大丈夫哪有看容貌的?皆是以才干人品为佳,况且他人老实,日后后院也清净些。”陈芸道:“来日他与我并肩而行,矮我一个头,让人晓得了,我有何颜面?再说,我要清净作甚?我一明媒正娶的,还怕个通买卖的姬妾?”

陈芸冷道:“若不随我愿,我也不随其小娘子样剃了头发作姑子,我只赖在府里吃喝,若薄待我,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正门前,让天下人看看!”

儿女都是债。秋夫人苦道:“哪又当得你这般了?你到说说,要何等人物?”陈芸道:“家世略低我家些也可,只要长得好些,人也上得需上进才行。”

这里,老太太问:“是哪家?”秋夫人笑着回道:“是一外州人家,姓王,算起来是我娘家嫂子的一门远亲,家里头也称得上是诗书传家,人端正清雅,也是个上进的,来年便要下场了。”只有一点秋夫人没说,这人早前订了门亲事,只是新人还未过门便病逝了。

老太太一听,笑呵呵说道:“阿弥陀佛,听着是个好人家。”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正此时,一婆子进来,道:“老太太大喜,二爷与二奶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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