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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李婠笑道:“在此间战场,可没男女之别。这梁州布行生意,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若我怯战,便先输人一城,快快去罢,我琢磨琢磨,能否有个两全的法子。”

夏菱道:瞧,不是说出来了吗?夏菱又问:“姑娘可要和二爷说说?”

李婠道:“不与他相关。”夏菱无法,只得退下。只她左思右想,也觉得不好。一则,论礼,没哪家大家奶奶去私见外男的,二则,若被人晓得了,有个风言风语传出来,只能伸脖子吊死。如此想着,她脚下一转,往外头去了。

二门外守着几个小子,见夏菱来,纷纷问好。夏菱问:“二爷在哪处?”其中一个答道:“二爷外出去往王大儒府上去了,今儿又听三七说,监司家公子请酒,怕是要戌时才回。菱姑娘找二爷?我们叫出个人去看着,二爷一回来,便使人去叫你。”

夏菱说道:“我这是要事,莫要迟了。”说着,她拿了几百大钱来给他们:“拿去吃酒罢。”那几个小子忙笑着接过。

次日早,李婠去了老太太处回,见陈昌暖阁中圈椅上坐着温书,心头纳闷,按理这时他应去书房温书,这会儿怎又坐在这儿了?又见日头早,只得耐下心来。李婠叫春慧取来账目,在榻几上拨了一通算盘。半时辰后,清脆地噼里啪啦声小了些。

李婠轻轻地往陈昌处瞧了两下,又收回眼。她无声吐了口气,又轻轻吸气。陈昌翻了一页书,余光见她鬼鬼祟祟样子,一时心头好笑得紧,只他面上不动,仍旧作读书状。

又过了半刻钟,李婠放下笔来,轻声问道:“你不去吃酒?”陈昌回道:“推了。”李婠问:“为甚么推了?”陈昌不答。李婠又起话头:“你不往书房去?”陈昌道:“书房阴湿,这处有地龙,暖和些。”

如此一来一回了几个来回,陈昌乐得与她说话,言语间回转,这面李婠倒是看明白了,冷笑道:“你故意的?”陈昌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我倒是不明白了?”李婠不应声了。

陈昌收起书,起身在她对面坐了,望着她眼睛,笑吟吟地哄她说道:“就像是携着个帕子、扇子般,请奶奶携带我出门去涨涨见识罢,我必定不发一言。”

李婠不答反问:“可是夏菱说的?”陈昌觑见她面露些怒色,也不答反笑:“奶奶惯会是自个儿做主,只也请顾惜着家里人些,我们提心吊胆的,只怕人有个三长两短。”

李婠道:“你出门吃酒,也会与人说你去了哪处?也会携带我去不成?”陈昌一听,心头暗道不好,他也不知为何,一到这男女有分别,李婠总是执坳些。他不是那起子自己妻子见男人一面便要杀要打的怂包,只是左思右想也摸不准李婠的脉,遂当她守在这方院子里无趣了些,有个布行营生叫她打发时日。

他顺着毛捋:“我日后定当先与你说。”至于携带人出去?陈昌哪肯让她被旁人瞧了她去。陈昌又道:“时辰怕是要到了。”李婠见日头偏正,也不与他纠缠,自出门去。

陈昌随在她身后,打马在侧,径直往蝴蝶阁去。此阁只一层,中有小院,设有假山奇石,瑶草异花,四面回廊环顾,中有一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小花厅。待至门前,一掌柜迎上前来,请陈、李二人入内,方在窗边坐下,便有使女端上菜来。

半刻钟后,驮马儿走至廊下,隔着窗向里头说道:“鄙人大胆,邀女东家来,实属罪过。”李婠道:“罗老爷请进来叙话。”驮马儿道:“不敢擅入。女东家唤我一声驮马儿便是。”

李婠道:“在商言商,罗老爷请进。”驮马儿听此,又推辞再三,李婠又再三相邀,他告了声罪,推门进去。

驮马儿只见坐上女子着一身华服、珠围翠绕,雾鬓风鬟、眉目如画,她脊梁挺直,目光清正,似世家千金贵人,不像是个做营生的。在其侧的男子玉质金相、一表非凡,他略微斜坐在一旁,一手放在女子的圈椅上,也让人不敢小觑。

他心头啐了一口:妈妈的,楞个小娘皮穿金戴银的,不在后院里头生儿育女,瞎折腾啥?面上却倒满三盏酒来,道:“今日请女东家前来,实属冒昧,许我自罚三杯。”说罢,他端起酒来喝了。

他喟叹一声:“我只识得几个大字,说不来拐弯抹角的话,只能开门见山了,女东家见笑了。”李婠道:“罗老爷是爽快人物。”驮马儿道:“此番请女东家前来,我有一事相求。”

李婠道:“但说无妨。”驮马儿苦笑一声,道:“也不怕女东家笑话,我十四岁离家,年过四十回了梁州,如今五十五了才在梁州立住脚。女东家一出手,我这营生也差不多没了。我是有些银钱,够下半辈子花用。只我手下上千号中人,起早贪黑,翻山越岭,这是个苦买卖。他们背后的婆娘、子女,都指着这几个大钱。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给他们个活路。”

李婠面上动容,只道:“罗老爷大义。可自古没有砸了我的碗,让你好去端饭的理儿,你有上千底下人要顾全,我何尝没有?我有两个两全法子,请罗老爷一听。”

驮马儿忙道:“愿闻其详。”

李婠道:“罗老爷不若转个营生,我有大宗货,却少能人贩去远地,不如你我联合,顺仓江而下,自有厚利。”驮马儿眼睛一转,问道:“不知东家能让多少利?”李婠道:“三成。”

驮马一听,脸上便是一僵,摆手道:“东家,你莫不是说玩笑话,这可不是将货拉了去买便成,一路花费打点成本不低,若没五成,我也养不活底下人。”

李婠道:“前期利少,养活千人却也绰绰有余。另七成利有他用,若能广建织坊,日后布匹成本更低些,待此布远贩西域、琉球等地时,三成利也价值连城。”

驮马儿心头一算,心说:这小娘皮倒是内里藏奸的,光说好话,便要贪我一千手下,连带我给她做苦工。驮马儿笑问:“女东家,可再有法子?”

李婠道:“罗老爷不若与我一般,建个织坊,日后除去本钱,能得不少利。若罗老爷有此意,我愿以革新之法相赠,如此,定有厚利。”

驮马儿也不问甚革新之法,他一听,心中便摇头:驱使些中人去多收些布便可,哪有这般麻烦。他笑呵呵道:“女东家,这两个法子都甚好,只是我得仔细思量思量,不知女东家可否容我些时日?”

李婠笑道:“应是如此,我在此恭候佳音。”

事毕,驮马儿便起身告辞。他出了这门,吩咐底下人收货时,再压些价下来。

却说这边, 陈昌在侧听了一道,也晓得了李婠现今作的是甚么买卖,笑道:“奶奶好生厉害,这买卖我见做得, 不若我出些银子入一股。”

李婠道:“日后怕是牵扯不清楚。”李婠这话说得见外, 陈昌心中不乐, 又见她小家子算计样, 有几分好笑, 遂故作听不见, 他拿过酒壶倒了杯酒喝了,笑道:“我见那驮马儿是个心口不一的。”

李婠问道:“这话怎么说?”

陈昌笑道:“你画个大饼吊着他, 只是空话,没有实利, 却要人认你为尊, 助你成事, 或直接断了人本来的财路,再另走一条不知前路的, 他必定心中不服,面上点头哈腰, 说得却都是虚词。”

李婠左右思忖,神色有几分犹疑, 最后说道:“虚词不虚词,只看来日罢。”陈昌也笑笑, 不多说。他见席上均是大婚大肉,命外头候着的小厮去再上些清淡的吃食来, 小厮忙去了。不多时,饭菜上来, 两人用了些便归家了。

回了院子,夏菱候在院门口,心中忐忑,远远见李婠归家,神色一慌,往旁边躲开。李婠见了,有心晾晾她,故作不见。

如此过了两三日,不见驮马儿那边登门,李婠叹了口气,虽晓得这万事不会顺遂,也难免有几分失落。只这库房中布匹越积越多,怕梁州城中吃不下,得作长远打算。

李婠左右思量,如今马管事管着织坊,花管事管着梁州与横州、淮水一带买卖,又要兼顾着染坊,怕是分身乏术,一时到是没了可用之人。

突地她想起一人来,唤来马管事,道:“如今坊内布匹压在仓中,来日必当远贩外地,只左右无人,我这倒有个法子,你同我分辨分辩。

这有个人物,你也认得,名唤秦成。原先随我一道去了宿州,他行走多地,现今回了,到没了他用武之地,只能让他去坊内,当个打手头头,倒是屈才了。

现今我想着横州、淮水一带买卖请他去,也不肖他再去动口舌之功,照着花管事一路行事便可。花管事便能腾出手来,去往西京、台州,绍南三地贩布。”

提起此人,马管事连连点头,笑道:“东家说的这人,怕是能成,在坊内我见着他做事有几分章法。”李婠点点头,道:“便请翠娘先去和秦先生说说,若他不愿也罢了,再想想其他法子。”马管事忙应是。秦、花二人自是无所不应。

此番一动作,自是花费不少银两。先不提坊内租金、月钱、工匠钱、木料子钱等,先前花管事组船队去买棉便花费不小,要不是在梁州市布又进了几百金,怕这窟窿只得让李婠嫁妆添上。这厢,又要去西京、台州,绍南三地,必定要花费不少,李婠左右腾挪才填上。

夏菱管着她家姑娘嫁妆,进出多少心头都有数,眼见搂在腰包里的银子还没揣热乎,又要填些进去,自是‘心’疼‘肝’疼,偏生她又躲着李婠,只得暗自担心。

这厢,春慧端着茶壶一掀帘子出来,便见夏菱在门廊边靠坐着,手上拿针线乱戳,她冷不丁地开口:“你倒是个会躲闲的。”夏菱问道:“姑娘可说起我了?”春慧道:“这倒没说。”夏菱一听,经不住流下泪来,她连忙拿袖子抹了,道:“姑娘定是不喜我了,连带好几日都没叫我。”

春慧见她坐立难安,好笑道:“到底是你躲着姑娘,还是姑娘没叫你?姑娘可不是那起子性子的人,你去给姑娘倒些茶罢。”说着,一面将茶壶塞在她手中。夏菱去到了热茶,期期艾艾地进屋,只在案边呆呆立着,不敢多说话。

李婠道:“这几日倒是不见你。”夏菱落下泪珠儿,道:“姑娘,我不该去知会二爷。”李婠道:“我没怪你。只是我有些不知道了,你是为我好的,才去知会二爷,若日后你觉得,我只能呆在这方院子才是为我好,你会不会待我一出院门,便知会旁人来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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